《平民的记忆》专集全章节
“我爸我妈管我弟兄姊妹吃的穿的,你们谁管?粮断了,接不上,拿啥吃?我们饿得乱叫唤谁管,我妈做生意挣些钱为我们不饿肚子。我饿肚子的时候,你们在什么地方?!”我答得理直气壮。
“好啊,好个蕞嘴硬的!”民警被我的回答堵住了。在窗门看热闹的群众暗自说:“这娃性格硬,蕞蕞的灵醒,说得有理!”
母亲在另外一间房子被审问着,她为自己辩白说:“我家的麦子是生产队分的豌豆麦,我们用铁箩箩了豌豆,箩下的麦子里面还有零星的小豌豆颗,你们再看看西门社保管室的麦子,两家品种肯定不一样。”
民警觉得说的有道理,去西门社保管室做了调查,果然如母亲所说,西门社是扁豆麦,麦的品种也不一样。排除了母亲偷麦的嫌疑,只得放人放车。后来,派出所破案了,原来是西城门楼下的一位好赌博的人输了钱,便心起邪念,偷了生产队的粮食,藏在他家里了。
会做生意的母亲
好事不出门,瞎事一股风。这事在马王村摇了铃。
母亲“偷粮食”的消息传到了西安城三伯父那里。他把我父亲叫去西安,狠狠地批评了父亲一顿。他问父亲:“倒贩粮食,做黑市生意是犯法的,你咋能叫女人这样做!?”
父亲挨了批评,回到马王后,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作,就抱怨起了母亲。两人三言两语就说急了,争吵了起来。母亲言语理论终归强势,父亲一时接不上话来,气急之下抓起枕头上厨房把锅砸了,大声喊着:“咱说不到一块,你不听,这日子咱不过了!”说完,扭头就走了。
母亲这下更是火冒三丈:“董大权,你是个男人呢,你给家里把钱拿回来,把粮拿回来,娃们有吃的有穿的,再饿不死了,我就不出去了,我也不受这个罪了。你拿不回来,拿不回来还打骂女人,你算啥男人,你亏当男人了。你嫑走,我山玲贤跟你论个长短!”
母亲从来没有这样数落过自己男人,她着实委屈呀,委屈得都落泪了。她疼惜自己男人在外面吆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她一定要让男人穿得像样、体面。冬季穿棉袄,贴身穿件白衬衣,一丈多长的蓝腰带缠在腰间,自个男人显得干练齐整;夏季白大布衣裳,洗了又换,换了又洗;晚上出车回来,不论迟早,她不嫌麻烦烧火做饭,总不让男人饿着肚子。
这个家还是得靠男人啊!可是这一次,母亲忍不住了,她第一次向父亲发这么大火,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为了娃们不受饿。再说了,有些事也是在和父亲商量后,她才去做的。很快,父亲新买了一口铁锅,让别人送回家里。他却住在饲养室,几天都不回家。母亲回头一想,父亲这是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啊。就喊我们说:“你爸不回来,你们也不操心,快把饭给你爸端到饲养室去!”
父母又和好了。
父亲还是想劝止母亲,就说:“三哥为咱好,你就听三哥的话,嫑给外跑咧。”
母亲反问父亲:“不跑了吃啥?”
父亲不言语了。
母亲又说:“我娘家日子为啥过得好,大王镇有染坊,村里有醋坊、油坊、豆腐房。再说了,董家祖先为啥把日子过上去了,还不是西安桥梓口有十几间街房,宁夏固原、陕南汉阴都有生意,盖了房,置了地。我女人家不懂啥,咱虽然弄得小,可是我跟祖先学呢,你能说你祖先错了?”
一席话说的父亲回不上其他话,只说:“好,好,好,你有理,我说不过你。反正三哥在外面干事,咱不能给他丢脸。”
随着农贸市场黑市生意的暗暗兴起,母亲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她倒卖布票、粮票,卖辣面子、烟叶子,啥能赚钱就干啥。从商洛地区逃荒到马王镇的小伙子南子仲,在车站饿得昏迷过去,母亲舍饭舍水救他,南子仲因而认母亲做了干妈。他后来也开始做生意,沿着陇海铁路线到过天水、三羊川、陇西,发现那一带盛产当归,但销路不畅,而陕西的药铺缺少当归。那一带的农民穿着很是破烂,了解后方知那里不产棉花,也没有土布,他把这些信息告诉了母亲,两人都觉得有生意可做。于是,母亲在大王、户县等地的黑市上收来土布,乘火车送到甘肃出售或者换成当归,再转运回来卖给西安的药铺,这一倒换,利润基本上翻番。可观的利润,促使母亲带着我大姐和南子仲,他们利用马王火车站的便利条件,手提大包小包地从马王站上车,不等火车驶进西安站,中途就在三民村车站下车,也不用出站,直接扒上西去甘肃的火车……
敏锐的母亲还发现了一个商机:秋末冬初,分给社员的棉秆上面残留有未开放的棉桃,经过一段时间的晾晒,这些棉桃残花会被社员摘下来,但量太少压不成生花。母亲就收购这些残花,最终积少成多,晒干后拉到长户交界处的联庄村野外,偷着用轧花机轧出生花和棉籽。棉籽用来榨油,生花用弹花机加工成熟花,虽然质量差一些,但做网套棉被还是相当不错的,她把这些棉花打捆成棉被形状,用磨盘压实,打成背包,由大姐和我背上火车,去外地卖掉。
我那时常帮母亲做买卖,也乘火车去外地卖过东西,经常是礼拜六下午去,礼拜天返回。火车上的座位满了,我就在座位下铺张报纸躺上去。车站上对小孩的管理相对宽松,进出站时甚至连票都不查验。
再后来,马王地区、大王公社等一些生产队相继办起了砖瓦窑,煤炭当时都是按计划定量分配,烧窑的煤炭十分紧缺。母亲和马王车站刘站长商议,想从铜川煤矿购煤,用火车运回来。刘站长同意了,他感激我母亲,因为他老婆从老家刚到马王时,没有房子住,母亲让他们在我家的厦房边接了一间房子。
刘站长帮了母亲很多忙。当时,马王火车站向煤矿上运砂石,回来时往往空车返回。煤矿上清理坑道的废煤无处倾倒,也正在找倾倒的地方,这又被母亲抓住了商机。征得刘站长同意,母亲联系砖瓦窑开具需求证明,煤矿把废煤倾倒在马王火车站货位,铁道运输部门获得了运费,砖厂使用废煤节省了成本,一举多得,互利各方。
那时候,男人难以办到的好些事情,母亲却办到了。但这些事情,仅靠母亲一个女人是很难办到的。亏得刘站长帮助,上下疏通才显得母亲能干。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互相帮助,拿好心买好心。母亲一个女人家,生意做得这么大,连当时的公社领导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那时候,粮食和棉花都是统购统销的物资,黑市交易是违规甚至违法的,但为了一家人都能活命,母亲豁出去了。
后来,母亲说:“不是我本事大,是火车站让我吃了利。”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最要好的有妇女干部杨秀兰,她没有生育孩子,抱养了曹姓人家的一个女孩,她特别羡慕我母亲孩子多,也羡慕我母亲的精明能干。她和我母亲常来常往。母亲和东邻王家的大妈、大嫂、二妈、二嫂也相处和睦。凡是和我父亲相处亲近的人,母亲也和他们走得很近。
母亲也注重亲情和交往。西堡子是母亲的舅家(姓蒲),她走得很近。我大姨的大女儿赵淑兰,她提亲说媒将淑兰嫁给了我们同队的张建华。她和大姨家、冯村二姨家、梧村舅家、东堡子我奶妈家等许多家都处得非常好,大家相互关照体贴。母亲和几位姑家也是常来常往。亲戚都夸母亲人好,会处事。
06 我的二哥
我的二哥董颖正,在兄弟六人中排行老二。他小时候过继给二伯做儿子。虽说过继了,但两家人都住在一个屋里,仍都把他当做亲儿子对待。二哥自幼聪敏好学,只上完了小学,就回乡务农了。二哥后来学了木匠,能打家具,能盖房子,又跟父亲学会了吆车犁地,还当过生产队的保管员。改革开放后,他卖过豆芽。我办纸厂时,他在纸厂上班,后来自己承包了曹坊村纸厂。纸厂停办后,二哥炒过股票,修建了马王健身广场。二哥一生辛苦勤劳,却不幸突发心脏病去世,我悲伤之余作诗怀念:
悼二哥(五字歌)
十月冷风寒,兄长撒西寰。荒冢相继去,谁是苦中元。
二哥最悲苦,自幼受磨难。随父学吆车,扶犁耕农田。
自学成木匠,盖房桌凳添。谋划小经济,拉沙在河滩。
改革开放始,街市摆菜摊。尔后随弟去,办厂沣河边。
三年纸厂业,终于把身翻。另谋办新厂,曹坊美名传。
为子幸福事,盖房受艰难。老屋刚拆去,二嫂离人间。
单身这些年,苦渡谁知难。村南修广场,炒股解心烦。
正当享福时,仁兄离世间。叹天天不公,恨世世不端。
撕心问天地,顿足斥荒塬。不留栋梁在,何为座上仙。
挥泪祭二哥,走好心放宽。诚愿众后辈,承业学典范。
农历九月二十九日晚泣就
07 我的三哥
在三哥去世三周年时,我写了《怀念三哥》的文章。摘录于此,表达我对他的怀念。
三哥去世已经三年了,我常想他,总时不时地在梦里梦见他,他和我说着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我大哥二哥分别过继给三伯父、二伯父,三哥在我父亲这儿就算儿辈的老大了。听父母讲,他小时候得了黑热病,梧村我舅把他送到西安大医院去救治,多亏了西安的三伯父,他才捡回了这条命。三哥出院回来时,村里好几个娃被黑热病夺去了生命。
三哥命大!
三哥从小身体就单薄瘦弱,我和三哥玩,他常常玩不过我。我现在想,那他是让着我。
我家姊妹多,极穷。上完小学的三哥就回家帮父亲干活了。父亲企盼家里能多个劳力,多挣些工分,三哥就这样过早地帮父亲分担起了家庭的重担:从河滩里担沙子上岸,在火车站上装卸火车,用架子车往地里拉粪,夏收夏播,割麦碾场,秋收秋播,掰玉米挖杆,套磨子磨面,起猪圈,垫圈……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三哥不是一般的勤快,不管是生产队里的重活、脏活,还是家里的活,他都吃力地干着,时常是硬撑着干完。现在想起这些,我常感到心酸。
三哥结婚时的婚房,在车站东边坑下的老屋。新房是一间厦房,房内的摆设,样样都是借来的,结完婚还了人家,屋里空荡荡的恓惶。生产队念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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