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的记忆》专集全章节
我私下了解情况,原来是有人在背后给我捅刀子。当时在毛纺厂施工的三分队,队里的客省庄人占大多数,都和闫队长同村,可以说是他的“心腹”。他们给闫景科进言,说董颖夫是沣桥大队人,二分队净是沣桥大队人,让董颖夫在毛纺厂主持工作,咱三分队就接不来活,净成了董颖夫的天下,以后会把闫队长架空,等等。
我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忠于建筑队,忠于老闫,只顾朝前冲,朝前杀,却不防背后挨了小人一刀。同时,我也明白了:经济战线就是这般复杂,这般激烈,这般残酷无情。
我从来不喝酒,但那天我第一次喝多了,借着酒劲,我在办公桌上写了一句话:“抽刀断水水更流,血染红旗旗更红。”
队部的人看见了,都猜到是怎么回事。有人红着脸,开玩笑说:“老董喝多了,喝多了说疯话哩,把老董扶回去,让好好睡一觉。”
颖利和淑花的婚事
颖利和淑花的婚事颇具戏剧色彩。
我家距离马王村火车站不过五十米。一天,我们大队在车站的搬运工下班回家时,发现两个女人蜷曲在车站候车室的墙角,惊惧不安地望着路过的行人。搬运工姚德义上前询问,得知两人是母女,她们是山阳县人,女儿叫杨淑花,是被人骗到这边来的,说要在显落村给杨淑花找个对象——是个上了年纪的穷光棍。母女俩知道受骗了,周旋一番后脱了身,沿着铁路线朝返回的方向奔逃,天快黑的时候到了马王村车站,母女俩打算在候车室过一夜,等第二天天亮后继续赶路。
姚德义是个热心肠,心里当下有了主意,他对母女俩说:“这车站西边就有一户人家,一家都是勤快人,他家娃们多,几个大娃都已成家,剩下老五和老六还没有对象,你娘俩要是愿意,先去他家看看再说,到他家也能歇歇脚。”姚德义和我二哥有些亲戚关系,他真心想把这个事撮合成,因此他的话也说得真诚,三说两说就把母女俩劝到了我家。
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父母热情地招待了母女俩,说咱家的老五和老六也都到了问媳妇的年龄,要是有意,你们随便挑。母亲觉得我六弟勤生年龄小些,就想着先给勤生问下媳妇。我五弟颖利也在旁边,母女俩和大家一番言语,最后却相中了五弟颖利。淑花和五弟谈得很投缘,她说回山阳后再给话。就这样,她们母女在我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父母仍然热情款待了母女俩,临走还给她们返回山阳的路费,且相互留了地址以便联系。
母女俩走了。时过一个多月,不见淑花回信。姚德义说:“怕是黄了,当面不好回绝,先把咱答应了,返回后就不来了。”但我们一家不灰心,我代颖利向杨淑花写了一封信,文辞自然实在,实话实说,所写都是心里话,满溢着五弟的思念之情。信发出后一个多月,仍不见回音,我们合计这事八成是没希望了。
这时候,我们队上的邢某对我父亲说,他在商县有关系,可以给颖利在商县引个媳妇,需要二百四十块钱。父亲为子成婚心切,向生产队借了二百六十多块钱,让他俩带着去了商县。
邢某在商县给颖利介绍了一个女子。但到西安火车站时,却不见邢某介绍的那个女子。原来,邢某是个四处流窜的“人贩子”。他这次拿我五弟当“望子”,既骗了颖利,又骗了那个女子,还骗了我家的钱。他把那女子骗往河南,半路上强奸了她,又把她卖给一户人家做媳妇。她后来逃脱,到公安机关报案,邢某和我五弟被拘捕了。
就在这当儿,杨淑花从山阳来到了我家。她说,她不识字,我们写给她的信放在村委会,耽误了很长时间,信到她手上后,给她念信的先生说:“这人文笔这样好的,又是实心实意,你还赶快离开山里,不要错过了这个好人家。”淑花拿定主意,凑了路费才来了,但三误两误还是来晚了一步。
父母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颖利的婚事有了眉目,发愁的是颖利被拘留着。二老一下子慌了神,问我怎么办。我想了想说,还是实情相告。
我把颖利被骗的事从头到尾给淑花说了。知道了这些情况后,我想征求一下淑华的意见,便态度诚恳地对她说:“你如果不悦意了,我家给你些路费,你返回山阳。你若不想回,我给你在毛纺厂找个临时工作。你先有个工作,也能挣些工资,权当没有颖利这回事。咱也不怨谁不怪谁,怪就怪你迟迟不回信,不早些来,我们以为你不同意,才到商县引媳妇,没料到被人骗了。你要是早早回信或者早来了,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我五弟迟早会出来的。他出来了,你同意了,你们就结婚。不同意,就当我给你找了个工作,咱们再没有任何瓜葛。”
淑花早打定了主意,她是执意要走出山区的,就同意了我的安排。她在毛纺厂干临时工,有吃有住有钱挣,觉得挺合适的,收入远比山阳多,生活条件也好得多。
过了一段时间,法院做了宣判:邢庭义犯贩卖人口罪加强奸罪,二罪并罚,判处死刑;颖利因被骗,为受害者,无罪释放,但他知情不报,也有一定过错,拘留也是应该的。
听了法院的宣判,颖利举起双手高呼:“苍天有眼,我自由了!”回到家里见到淑花,两人眼泪汪汪,各诉衷肠,有情人终成眷属。看到他俩和和美美,我们一家人也很欣喜,便张罗结婚的事情。我给他俩布置婚房,购了双人床。五弟和淑花领了结婚证,就这样走到了一起。有人开玩笑说:“颖利在车站上拣了个好媳妇。”实质上,姚德义算是媒人,我们将姚好好答谢了一番。
淑花姊妹5个,女娃3个,男娃2个。淑花是姊妹中的老大,她后来把弟弟妹妹一一带到西安帮人做生意。她的大妹、二妹都嫁到了西安的城中村,两个弟弟也都在西安成家,适逢城中村改造,每家都分了房子,领了不少赔偿款,日子比山阳山里要好上百倍。
淑花和颖利经营日子,盖了两院六间大房,生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已经结婚,娶了城里的姑娘,生了一男一女,孙子孙女承欢膝下,一家人其乐融融。
乡亲们都说:“淑花聪明有主见,又肯吃苦,把一家人都带出了山,日子也过好了,只可惜不识字,识字的话,就更不得了!”
《放年炮》背后的故事
《放年炮》(初名《欢乐的春节》)是我在县文化馆期间写的一篇小说,写作缘起是:樊川韦兆文友何少南无意中说到一个民办教师的遭遇,因而触发了我的创作灵感,也可能是感同身受,这篇作品很快写成了。
看题目就知道,小说写的是春节期间发生的事。小说叙述采取第一人称,主人公名叫“复生”,取“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意。另一个主人公名叫“何吉祥”,是一个搞不正之风的村干部。何的取名,我费了些心思。农村过年时有请“灶爷”(也称“灶神”)的风俗,“灶爷”像上有一副对联:“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何吉祥”即反问“何为吉祥”之意。因为故事的结局不吉祥,欢乐的春节不欢乐,借以引发人们拷问和深思。复生的竞争对手是狗娃,何吉祥任用狗娃当民办教师,寓意为不用人才,而是用了“狗才”。
小说梗概如是:复生在学校领导的提醒下,利用年节给村干部何吉祥送礼,道出了自己想当民办教师的愿望。收了礼品的何吉祥心下高兴,当时就应承了。时间过去很久,却迟迟不见动静。复生便去何家探询结果,恰巧在何吉祥家窗外看到狗娃给何吉祥送礼的一幕。狗娃虽是没多少文化的闲人,但人家送的礼远比复生送的贵重——宁夏九道湾的皮袄。何吉祥按出啥钱给啥货的原则,把民办教师的名额给了狗娃,安排复生去试验站工作。复生的愿望落空,心情无比沮丧。作品中对他妻子的复杂痛苦的心理描述,表达了他们对不正之风的强烈愤懑之情。
在当时,稿件发表有要求,拿现在的话说叫“正能量”,即作品要给人以勇气、希望和光亮,所以我在小说结尾写道:“过年哩,咱高兴还得高兴,欢乐还得欢乐,该放炮还得放炮。”而生活是残酷的,主人公流着泪过欢乐年放年炮哩,能欢乐起来吗?我借此向生活发出质问和叹惋:何为吉祥?
小说是单线索,情节简单,但很真实,妻子读后不停地流泪。我先以《欢乐的春节》为题,投给《群众艺术》编辑部,编辑张素文老师在阅稿单上批注“反不正之风,可留用”,但暂未编排。这时候,西安市艺术馆也催稿,我到张素文老师处说明情况,张老师答应先让市馆刊用。市艺术馆建议改名《放年炮》后刊发了。
我离开文化馆一年后,市艺术馆将《放年炮》收录进“故事集”出版了,给我送来的几十本样书当时放在妻子的学校,她把书散发给同事,大家纷纷传阅,认为写得好,也反映了他们的生活状况。当然了,这些事情也传到了村里,传到了某位村干部那里。村干部和我小说里写的“何吉祥”,两人名字有一字之差,但村干部可能认为我写的是他。文学作品的人物是虚构的,何况故事是何少南讲述的,这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大年三十晚上,大队干部一帮人突然拥进我家,二话不说剪断了我家的电线。普天同庆的除夕之夜,除旧迎新的欢乐时刻,全国人民沉浸在喜庆气氛中,我家却被黑暗笼罩了。我家二楼办建筑技术培训班的房间里装的是一盏大灯泡,仅仅在开班时用了八个晚上,他们要按一年时间计算电费,还要处以罚款。明里这样说,嘴里还直嚷:“让你过年放炮放个美!”
一听这话,我立马明白了,是我写的《放年炮》惹事了,他们对号入座了。可气!可恨!可悲!恨的是,他们不该这般无理,这般蛮横;悲的是,他们太愚昧了,为什么要对号入座,自我暴露呢?我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回敬他们:“我父亲是吆大车饲养牲口的,他给我说过,叫唤声大的不一定是好牲口。”我又说:“共产党给人民送来光明,我们这里却在制造黑暗呢!”
见我发火了,他们一个个“贼”身走了。我还是气不过,当即找我二哥重新接上电,家里的灯再次亮了,我心里也更亮堂了。
事后,我向大队会计(我的好朋友)探听究竟。会计告诉我说,那位村干部在大队闹个不停,要大队为他出气,理由是我的小说主人公的名字跟他相似,他说这明显就是写他。再说了,小说中写到的房子,其后面是三间大房,前边是两间对峙的厦房,前边也有门楼,这和他家一模一样,他硬拿这些给自己身上套。大队书记劝他说,颖夫写的是一名大队书记、大队长,是正职,而他是副职。大队书记还说:“我自己家也有三间大房,也有门楼呀,那是写我吗?”但还是没劝住他,为照顾他的面子,那帮人才跟着他来我家断电了。
会计还说,那帮人回到了大队部,纷纷议论我回敬他们的话,因为当场他们都没有多想,回去后才觉得我把他们都骂了,说我骂他们是牲口。我说共产党送来光明,他们却制造了黑暗,那他们和共产党成了对立面,他们就是国民党反动派。他们连声地哎哎哎,后悔他们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还说,文人骂人都文着骂,劲儿辣呀。当时何某又怂恿说:“走,咱寻他去!”众人都劝何:“都过年呢,你也把气出了,算了算了。”
我听后,只能长叹。农村啊,农民!
再说办建筑培训班也是公益事情啊!这些人真是昏了头。
再后来,大队扣了我妻子的工分,名义上却说是电费罚款。这些人整起人来毫不手软,难怪群众叫他们“土皇上”。其实,八个晚上也就用了16个小时的电量。妻子是民办教师,要通过大队转小队才能记工决分分配,我们也是无奈至极。我之所以现在把写《放年炮》的原委写出来,就是想警醒后来者,处理事情时一定要三思,不然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而被人耻笑。
第 八 章
创 办 马 王 镇 文 化 站
重振文化
西周故都文脉深,沣水之滨古风存。
饥寒交迫谋衣食,温饱满足陶精神。
创建马王文化站,再塑故乡礼仪人。
歌诗盈耳传佳韵,阳春白雪声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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