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的记忆》专集全章节
我是在参加一次会议时看到了我发表在《西安日报》上的这篇文章。当时西安市文化局召开文化工作会议,西安市辖每个区县选派两名业余作者参会。与会人员在报纸上看到了我的文章,同时也见到了我,一时间我在会上影响很大。当时,长安县武装部把客省庄的民兵营作为全县的先进典型,《西安日报》也发表了我写客省庄的这篇文章,我的影响随之波及到县武装部和各公社。客省庄大队(又名沣三大队)和我们沣桥大队相邻,过去我们曾是一个大队,我们大队的干部看了很失望,说我不写自己大队,却写邻家客省庄,就以此为借口,不给我记工分。那时候,县上召集我去采写稿件,每天给发放三角钱的误工补助。按规定,我回到大队交了误工补助,大队要转小队给我按出勤记工分。如果是在别的大队,劳动日值也就是三毛钱,交不交钱记不记工分也就无所谓了。但我们大队各生产队的劳动日值是七毛或者一块,要比别的大队高得多。我去找大队交钱记工分,人家却不给我记工分。当时武装部的范政委就在客省庄驻队,沣桥大队的基本路线教育也归他管,知道这个情况后,他立即去找我们大队书记,问为啥不给我记工分。书记挨了批评,大队这才让我交钱记了工分(大队和小队结算每天一元转小队)。唉!生活就是这么不讲理,当时我写东西都会被人刁难。
我的这篇处女作,从写作视角上看,不是结合政治来写的,而是从一个小娃娃着手,写了他的追求和事迹。当时能在《西安日报》发表,那影响是很大的,更何况登了近乎一个版面。不用我自己做宣传,县武装部作为主管部门,进行了大力宣传,因为“沣三”正是他们抓的工作点,是民兵工作的先进典型。这自然而然地把我过去的好多“先进”事迹,都做了同步宣传。
1970年,马王村发生“反革命冤假错案”,一时间震惊全县,其间还整死了人,另有几人重伤。后来相关群众要求平反,却迟迟得不到回应,闹腾了两三年没结果。最后,他们来找我,因为大家知道我能写,想叫我帮着写东西反映。我了解情况后,就帮他们一一写了申诉状,他们以大字报的形式写了控诉书,并贴到了县委大院,贴得铺天盖地的。因为我伸张正义,秉笔直书,写出了被批斗者、被害者及其家庭悲惨的境况,控诉书简直就成了血泪的控诉。全县上下被惊动了,县上有关部门派人来做调查,从而在短时间内为冤假错案的受害者平反昭雪或对其家属进行安抚。这件事过后,从县上到公社以至马王村,我的个人写作才能得到了进一步认可,我的个人影响也进一步扩大了。大队也因此处理、撤换了一些干部,那些人便对我有了成见。
那时候,县文化馆把我这个“人才”盯得很紧,县文化馆负责创作的卢凯老师让我给文化馆写小戏、剧本。我写的小戏《渠水长流》,他认为很好,就通知公社排演,公社又通知大队,大队安排本村的文艺宣传队排演。后来《渠水长流》到公社和县上演出,获得多方好评。
05 修建沣河自动闸工程
1974年10月,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开始,沣河自动闸工程开建,成立了“沣西公社水利工程指挥部”。我又以民工身份被公社抽调到指挥部政工组上班,施工工地距离新旺村的新河庄(八队)大约一里路。胡莲梅家就在新河庄,我和她的事一直没有进展,似乎和“吹了”一样。
我的戏剧《渠水长流》影响日渐加大,当时外县几家剧团和一些单位也计划排演。我们马王村白家堡有位叫秦吉子(我三哥的婚事就是他说成的)的老人,他知道我和胡莲梅的情况后,就找到胡莲梅她家去了。老人家跟胡莲梅的母亲说:县剧团都想把颖夫调去转正哩,你家还不把姑娘这事定了,人家再去县剧团了,这事不就瞎咧。老人家可能听了些有关我的事情,就做了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发挥,结果胡莲梅的母亲信以为真,经老人家三说两说就同意了,后来我和胡莲梅就订婚了。
我们订婚后,胡莲梅有了一个好机遇。新旺村和新河庄两个自然村同属一个大队,但相距一里多路,新旺村小学专门给新河庄1-3年级开设了一个班,需要一名民办教师,新旺村小学校长是我二姨妈的二儿子柏焕玉。我就向学校推荐了胡莲梅,通过考察后办了手续,她去新旺村小学设在新河庄的班级教书了。
我虽然修水库,公社派去驻队都是平调,但都由生产队记工。我家有了三个劳力(我父亲、我三哥和我)后,逐渐摆脱了欠社户,而且年年都拿分红款。我家就在原来的三间厦子对面盖起了三间厦房,屋顶没有椽,用竹竿顶替,也多亏我当年垫好了庄基。
1976年夏,我和胡莲梅结婚,新房就在新厦房内。第二年的7月2日,我们的大儿子出生,起名董晓旭。
我们结婚时,家里经济很是困难,没钱打家具,也没置办结婚物件,就借了我一个姐家平板柜放进了婚房,结完婚就还回去了;没有炕席,就用纸糊在炕坯上;就连床单也是借了一条。后来,胡莲梅从新旺村小学调到马王村小学。因为同在一个公社,民办教师调动比较容易办。这要感谢柏焕玉、公社教育专干胡藴英和我队队长董瑞林。
自动闸工程1974年10月开始修建,1976年竣工。在修建自动闸工程上,我是重要的骨干成员,担任政工组文书和宣传。因为我有大峪水库的工作经历,那阵子政工组宣传工作我全面参与,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我和新任命的工地指挥薛成功关系很好,他对我很重用,我也很卖力,我介绍了家庭成分高的崔茂生、李长忍等人,他俩都调到工地指挥部予以重用。
工程建设两年多,打了五次大“战役”。第一战役:拉石备料,全社每人800公斤石头拉到工地;第二战役:开挖导流渠,要把沣河水截流到导流渠,然后在河床上挖基回填;第三战役:挖基回填,把大坝基础挖到原始土层,用石头混凝土回填,筑坝;第四战役:安装架桥,安装自动闸闸板和人行桥;第五战役是筑出水洞,蓄水。
工地一个战役接一个战役,日夜奋战,当时经历几次大会战,记得当时我拟的口号“眼睛熬成胶锅锅,不叫任务争豁豁”“喝令沣水听调遣,自流浇灌万亩田”响彻工地。我的照相机也派上了用场,照了许多照片,记录了那些难忘的场景,好多照片我至今保存着:工地指挥部门前的草棚前挂有“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毛主席诗词“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横幅都是我写的,这是那个岁月里清晰的印记,那也是我付出辛勤汗水的历史证明。那时候的我干劲十足,和民工们一起搬石头,一起和沙浆,一起砌坝……,我简直是扑着身子拼着命地干。时任副总指挥薛成功说我既能吃苦实干,又能说能写,有政治头脑,也有经济头脑。
总而言之,建设自动闸时,我确实出了不少力,还下连队当过连长,又把在大峪水库的那种干劲拿了出来。经过近两年的奋战,自动闸工程1976年6月建成蓄水,并举行了隆重的蓄水典礼,西安市、长安县多位领导参加,高度赞扬并肯定了沣河自动闸工程。
沣河自动闸工程的后续工程消力池需要多级消力,更需要长期维护,才能保证大坝的安全。当时公社已无资金支持,这个工作要是没人做,用不了几年时间消力池就会冲毁,水闸坝面就可能会出问题。我给薛成功指挥建议说:你们是公社正式干部,工程结束后你们就走了,弟兄们跟着你们干了两年,要是再回到生产队,也就没啥出路了。当时派来修工程的民工,基本上都是“一平二调”来的,生产队是按人地各半摊的人头。这些人在工程完工后,又得回到各自的生产队继续劳动,往后没有任何“前途”,我建议我们要自力更生:我们这个队伍不用解散,继续给水库和公社挣钱,在水库上成立一个“农田基建专业队”,由工地向公社打报告,再申办一个“沣西公社建筑队”,一支队伍挂两块牌子,就可以用建筑队外出包揽工程挣钱,为修水闸消力池和后续工程积蓄资金,既可以达到以工养农的目的,也可以达到弟兄们就业的目的。这样以来,不用公社再做后续投资,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我的这个建议,薛成功指挥采纳了,材料上报公社批准后,我又到县计委城建科,申请成立了“沣西公社建筑队”并刻了公章,这是全县成立最早的第一个乡镇级的建筑工程队,我们算是第一家吃螃蟹的人。回想当时我们的这个举动,有重副轻农的成分,这在阶级斗争为纲的那个年代,是明显的资本主义倾向,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但这不啻于一个创举。
面对生产队,我们仍然叫“农田基建专业队”,我们各自的生产队仍然给大家记着工分,生产队原本还需给我们发伙食费,这时候就不发了。我们给公社挣来的钱用在了水库上,我们集体转正成为社办企业的正式职工——我们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饭碗。我们中间的一些管理人员分别安排在公社、砖厂、印刷厂等单位。水库指挥部要向公社申报建筑队领导班子成员,建议让我当副队长。在公社党委会上讨论时,有人认为我只是一个文人,耍笔杆子可以,但不会经营企业,副队长一事就此作罢。我策划实施的那些很好的企业项目,公社派去的业务干部做管理,这些人大都是从一些大队退下来的干部,或是其他企业的闲杂人员,普遍缺乏经营经验和头脑,所以那些企业存活时间都不长,一个个先后倒闭了。在当时的管理体制下,这又能怪罪谁呢?
我还是我,继续待在建筑队。薛成功指挥对建筑队的领导说:虽然颖夫不当领导,但建筑队的事情,颖夫要拿事呢。没有他给咱出点子,你们能弄起来建筑队?
当时建筑队的手续是我在县上办的,县上当时没有建设局,没有工商局,没有哪个单位对此做专门审批,真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我辗转往复,最终通过县计划经济委员会城乡建筑科审批下来手续。建筑队办起来后,我又在建筑队内办了服装厂,服装厂的手续是县革委会社队企业局批的。公社这边说,手续是县上批的,服装厂是建筑队内部的,厂长可以由我兼任,所以我成了服装厂的厂长,我并不在意这个厂长是何行政级别,只要能干事情就行。为了拓展服装业务,我跑遍了西安周边,还去找过曾在西安市委任职的三伯父,他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还帮我给西安市服装公司的经理写过条子要过订单,也介绍我去一些单位洽谈业务。
我们的建筑队常去西安城里找活干,在业务上自主经营,财务上自收自支、独立核算。修水闸时期,锻炼培养了一批技术骨干,水泥工、钢筋工、瓦工、木工都有,建筑队有着过硬的综合业务能力。我按薛成功指挥的安排,在石砭峪水库考察了一个月。接着队里调回了闫景科,公社任命他为建筑队队长。我们还在各大队招揽专业人才,招来了几位建筑技术员、工长。我至今记得姓名的有预算员贺永汉,技术员曹希文等,他们的家庭大都是地主、富农成分。为什么记得这些人的名字,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受家庭出身所限,长期以来难以“出人头地”,有着“同病相怜”的心理吧。我们只能学技术,掌握一门技术后自谋出路。
修水闸时,河滩上的水泥楼板预制场地,我们建筑队成立后派上了大用场,我们在此办起了预制厂。沙子就地取材,现成的技术、材料和资源,建筑队的业务经营得很好,效益不错,为修水闸后续工程积累了大量资金。我们个人收入也不错,普工日工资一块七毛二,技工日工资两块四。记得在西安太华路大华纱厂挑土方时,我们每人每天日工值能达到三块钱,比生产队两三毛钱的工分日值高得多,大家都不愿意再回生产队劳动了。
这个时期,我写了几个短篇小说,接连被县文化馆采用,例如《“钢锭子”和“刃片子”》《分家》等,都是反映生活的现实主义手法,不是“四人帮”时期倡导的“三突出”。我从人物性格出发,写生活中的事情,写一篇成功一篇,每每发表便引起轰动。《“钢锭子”和“刃片子”》写了两个不同性格的人物,“钢锭子”性格耿直,“刃片子”见谁都想割一刀,这篇作品被《群众艺术》刊发。《分家》写的水库抢险的事情,抢险要打桩却缺少木桩,主人公把自家盖房的木料拉来现场。因为这件事和老婆发生了争吵,老婆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还要闹分家……如何化解两口子之间的矛盾成了这篇小说的主线。就是这样的现实生活题材的小说,接二连三的被县文化馆采用了。当时,我不认识馆里的那些编辑老师,不像现在这样,作者一般都和编辑认识,谁要发表作品,可能会走走后门。那时候也不兴走后门,稿子都是邮寄投稿的。后来,我的《上任以后》《石榴花》《出墙花》等作品陆续发表并获奖,这一阶段,我的文学创作处于爆发的井喷状态,我在县上更有影响了,市上、县上也更关注我了。
1978年,长安县举行第四次革命故事调讲,给全县六个区委分任务,每个区委文化中心站组成故事队讲一台故事。我写的两篇故事稿都被采用了,一篇故事由斗门区代表队讲出,另一篇由细柳区代表队讲出,后者讲出的是一个中篇故事《石娃小传》,由六个故事员共同合作,巡回讲出反响很好,我因此获得了县革委会颁发的故事创作优秀奖,当时仅我一人获此殊荣。颁奖会上,作为全县业余作者代表,我做了“苦头、甜头、奔头”的主题发言,会场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会100多人对我赞不绝口。
06伙食费发下来的时候
在那个时期,一批批的农民工会被征调到一些工程上,生产队每个月会给每人发放十二元伙食补助,作为生活上的额外补助。费用先由生产队交到工地指挥部,再由指挥部按出勤发给民工。这十二元,每月让大家期盼和欣喜,在此附上我当时写的一首诗,诗的内容基本上概括了我们当时的生活境遇。
这十二元的伙食补助费,
每月都按时发放到手。
民工们每当拿到它时,
便感到幸福的温暖在心头奔流。
我作为兴修水利的一员民工,
以同样的心情把这样的补助享受。
然而,在今天——十二月份伙食费发下来的时候,
我屈指而算,
心里却异乎寻常地犯了愁:
是嫌钱少吗?
不,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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