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静静流淌的沧桑(吴景桦)
大门是在吴桦出门时姑妈从里面杹上的,那个大个子民兵凶猛地把门砸得“咣咣”响,旁边的几个民兵帮着用脚踹门,大声喊:“快点开门!还不开门!民兵小分队来执行公事,快开门!”只听见门里传来姑妈急促的回应声:“来了,来了,这是谁在敲门呵?”大门打开了,吴桦第一个扑进门去,一头扑到姑妈的怀里,放声大哭地喊着:“姑妈,他们要把父亲带走,还带着枪呢!”姑妈一看,民兵小分队的人真的是荷枪实弹,她不知父亲犯了什么错,或者犯了什么罪,会受到这样的“押解”,就把一行人让到了上房坐下,姑妈又是递烟又是倒水,急切地问:“民兵同志,我弟弟这是咋了?他犯了什么事儿你们要带他走呵?”大个子民兵说:“你不用多问,你弟弟是走资派,他走资本主义道路,还跟我们厂领导对着干,厂里下了红头文件准备送他去劳教,其它的你不需要知道,赶紧收拾被褥我们马上就走!”父亲刚想说话,大个子民兵呵斥道:“你是走资派分子,不许乱说乱动,让你家里人准备好东西就行了,我们马上就走。”父亲低头轻声说道:“我痔疮犯的严重,让我姐多带几卷卫生纸吧……”大个子民兵冲着吴桦的姑妈说:“把卫生纸给他多带几卷,刚才在车上血都弄到了车厢里了,真恶心!”吴桦抱着父亲的胳膊不肯放开,父亲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吴桦,手紧握着吴桦的小手,示意吴桦要坚强,不许再哭,姑妈慌乱得不知道该给父亲收拾什么行李,只好把原来姑妈小床上的褥子、被子用单子一裹,又在床底下的木板上取了好几卷卫生纸塞到了被子里,小个子民兵让再带上一个脸盆和毛巾、牙刷,父亲就这样被民兵小分队的人带走了,临走时父亲给姑妈小声说:“姐,我没犯错,更没有犯法!《水浒》就是一部古典历史小说,凭什么说宋江投降是搞修正主义?施耐庵一个元末明初的作家还知道修正主义?荒唐!拿历史来说政治岂有此理!”姑妈被父亲的一席话吓得挤眉弄眼连连摆手制止,小吴桦不解大人之意,怔怔地看着姑妈和父亲打哑迷般的交流。解放牌大卡车在风雨交加的街道飞驰而去,望着远去的车影和飞溅的水雾,吴桦早已哭不出声来。
吴桦的父亲就这样被带走了,姑妈拉着小吴桦快速转回身,关好大门生怕巷子里有别人看到,姑妈拉着吴桦的手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失望和懊恼让姑妈手足无措,她突然失声痛哭起来,脸色苍白泛着蜡黄,喉咙里迸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声音:“我的老天爷哪,这是咋回事啦?!妈,您的小儿子让人拿着枪带走了呵,天哪!”说着,姑妈跑到院子中间的梧桐树下,朝着东南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响头,哭喊着:“菩萨爷爷您老显灵吧!妈,您也显灵吧!快救救我二弟,他是个老实人呵,成天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怎么就让民兵拿着枪带走了呵,呵……这孩子还小,今后可怎么办呀……?也不知道巷子里的人看见没有,这孩子可咋上学呵?咋见人呵?我该咋办呵……?”雨仍然瓢泼般地下着,夹杂着狂风,那梧桐树的树干随着狂风摆动着,树冠上的枝叶扫打着东、西厢房的屋檐,屋檐上的几片青瓦被树枝打落下来,砸在院子的地上,摔碎的瓦片四散开来,那声音凄厉刺耳,姑妈披散的花白头发被风雨吹打成一绺一绺,高大的树干下姑妈的身躯显得那么缈小而不堪一击,磕响头的姿势是那么的无助和凄惨,姑妈的额头磕破了,流出道道血迹,却依然跪在地上一下两下地磕着磕着,血水和着雨水流淌到姑妈的脸颊,流淌到胸前,姑妈那压低了的哭喊声在风雨摇曳中飘忽和渗透,那梧桐树好象要被这风雨连根拔起一样,一会儿倒向东边,一会儿倒向西边,这一幕把站在堂屋门口的小吴桦吓呆了,她猛地从堂屋门里奔跑到梧桐树下,爬在姑妈的背上,遮挡着大雨,用那稚嫩的小手理着姑妈披散的头发,说:“姑妈,我害怕,你别这样了,你别这样了,花儿不哭了,我不哭了,姑妈,我害怕呵……”
那个晚上是小吴桦永远忘不了的夜晚,姑妈和小吴桦一家人都没有吃晚饭,西边上房里昏暗的灯光亮了一夜,姑妈一夜没有睡觉,东边上房里不时传来大伯和大妈的哀叹声,小吴桦早上醒来时,姑妈还呆呆地坐在床边小声啜泣,脸色变得蜡黄一般,两个眼睛红肿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小吴桦从那天起再也不敢向姑妈问父亲的事情,大伯、大妈还有二姑妈全都默不作声,家里象死一般地沉寂。姑妈突然冲着大伯他们说:“老小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他难道不知道吗?你一天想说真话、想说实话,现在这情况谁能允许你这样?!真是气死人了,巴结领导都来不及呢,你还成天要给领导提意见?怎么可能呵?怎么可能呵!谁愿意听你的意见?这下好让人家带走了,这就是得罪领导的下场!”大伯说:“姐,你也别说了,现在埋怨他也没有用,我们静静地等老小的消息吧,把人带走单位总会给通知的,你别急了,再把你急病了花儿还没有人管了......”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有一天下午吴桦放学回家,姑妈小声说:“丫头,明天是星期天了,我问好了你爸爸关押的地方,明天一大早姑妈带你去看你爸!”,吴桦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姑妈,然后低下头默默地点了点,心跳得很厉害,想着明天就能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她不敢作声,生怕有一点响动会改变这个决定似的,然后望着姑妈呆滞的目光,又使劲地点点头,轻声说“好,明天一大早去。”转过头,吴桦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小声对姑妈说:“我去给咱擀面条,晚上咱们吃烩面片吧?”然后赶紧走出了房间。
晚上吃完饭,姑妈和吴桦第二天一大早5点钟就起床了,姑妈说关押父亲的地方离家里很远,那地方没有通公共汽车,只能徒步走去,所以,就得起个大早,洗漱过后,姑妈带上了特意为父亲炒的一瓶咸菜,10卷卫生纸,一个单人床上的旧褥子,那是姑妈上个星期拆洗干净又补了两块补丁的一个吴桦用过的旧褥子,还有父亲的几件破旧的中山装,一条绒裤,一件袖子和领子补了又补的绒衣,就领着吴桦出发了,这些厚衣物是为秋天的到来御寒准备的。
夏日的清晨天已大亮了,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环卫的大叔大妈们在打扫着马路上的卫生,偶尔能听到他们之间小声的谈话,一路上姑妈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拉着吴桦的手,快步往前走着。父亲被关押的地方在一家工厂的地下室里,那家工厂坐落在城东郊一条叫苗圃路的路东头儿,离吴桦家确实很远,约摸走了两个多小时,快8点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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