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静静流淌的沧桑(吴景桦)
吴桦吃着点心的时候,姑妈都会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脸上露出溢于言表的笑容,她会不停地叮嘱:“我娃慢慢吃哦,别噎着,这四个点心都是你的,姑妈不吃,等下次考了好成绩姑妈再给俺娃买哦……”还不停地在旁边用手接着吴桦捏在手里的点心,生怕万一掉到地上弄脏了,小吴桦当然不会忘了让姑妈吃,她吃掉两块时一定要留下两块给姑妈吃,在她的心里,姑妈已经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从姑妈的身上她感受到母爱的温暖和关怀,但同时因为姑妈没有养育过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对吴桦一直不会象一个母亲那样跟孩子钻一个被窝儿,搂着孩子睡觉,领着孩子一块去洗澡,这让吴桦对姑妈有一种距离感,心底里总有一股莫名的哀伤。
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吴桦就把姑妈和父亲的被褥全都拆洗一遍,九岁的孩子慢慢学着替大人操心了。家里那时候没有拉进自来水管,生活用水需要从巷子外头的水站去担回家来使用,吴桦家的大水缸是旧时用来盛菜油的、里外都上着黑釉的大口缸,足足有1.5米高,要盛满一水缸的水就得挑六担才行,小吴桦个子小,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挑起扁担,前后两个大桶她只能挑动半桶水,这样小吴桦来回跑上十二次,把缸里的水盛得满满的,然后再往大铁盆里倒上两担,洗衣服的水就够用了。
家里洗衣服用的大铁盆很重,吴桦每次洗衣服和被褥时要先把一个专门的小桌子搬到梧桐树下,然后再把大铁盆搁到小桌子上,铁盆的沿儿顶在树干上,自己洗的时候再用肚子顶着搓板,这样洗起衣服来就能用上劲儿了。小吴桦非常会安排,她要拆洗被褥时总要起个大早,看着天上艳阳高照,就趁着上午洗完,凉干后晚上再缝好,不影响大人的使用。被褥大而厚重,拆洗时非常费劲,每次洗完后,吴桦的两只小手因为用搓板时要一张一合,都会僵硬地疼上半个月才能恢复,但她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满足,因为替大人干活儿,分担大人的家务劳动,让她幼小的心里充满了幸福。
父亲不太会管家,家里的户口薄、购货本、粮本、煤本、布票、粮票、肉食票、副食票等等,全部由小吴桦掌管着,她会把这些重要的东西一一分类,放到各自的牛皮纸信封里,然后再统一放置到一个大的文件袋内保管,什么时候该用什么票子她都记得很清楚,家里还盛下多少可支配的资源,在她的小脑袋里也一清二楚,绝不会弄混或者让票子失效,尽管吴桦一直是跟着姑妈生活,但她俨然成了父亲的小小管家,就连巷子里的街坊邻居也都夸赞吴桦小小年龄早当家呢。
1975年吴桦11岁了,已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这一年放暑假的时候,一天早上吴桦的父亲照旧起个大早,穿着已经洗得发白的兰布中山装,擦好了自行车去上班,父亲微微驼着背,高度近视的眼镜下透出忧郁深邃的目光,父亲走时把我叫到身边,似有所思地给我说:“花儿,爸爸上班去了,你要听姑妈的话,你也长大了,好多事情都要自己做,多帮姑妈的忙,爸爸走了,希望你要坚强......”吴桦不解地看着父亲,不知道怎么突然这样说,就满脸堆笑地回答道:“爸爸,我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晚上早点回来,我给咱做哨子饸饹”,说着边帮着父亲把自行车推到了院子大门口,目送着父亲骑上车子远去。
其实所谓的哨子饸饹就是吴桦拿着从粮站买来的高梁米,跑到城外一家专门换饸饹的小作坊,掏每斤0.05元的加工费换回来的用高梁米压制成的细面条,回家后把饸饹放笼屉上蒸10分钟就可以出笼,再炒几根大葱放到锅里,然后加水和酱油、盐等调料,把蒸好的饸饹下到锅里,这样连汤带饸饹一块吃,就叫哨子饸饹了。75年的时候家家生活都不富裕,能吃到这样的饭食已经算是好饭了,何况那时刚刚兴起高梁米压饸饹、换饸饹,更算是一种新鲜花样咧。
中午时分空气闷热到让人喘不过气来,不多一会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直到约摸下午4点多的时候,姑妈在一旁说:“花儿,看着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你打上伞去换点饸饹吧,咱们下午吃葱花烩饸饹,姑妈给你把这件衣服补一下,我就在家等你,姑妈给你把高梁米盛到小盆子里了。”吴桦答应着放下手中的暑期作业,走到屋外看看下个不停的雨,拿起高梁米的盆子,打起家中唯一的一把油布雨伞,身上揣了姑妈给的2毛钱,打开院子大门走进了雨里,换饸饹要到小南门外红缨路一个加工点去,吴桦一个手拿着盆子,一个手打着伞,只觉得头顶的雨特别大,雨伞好象不管用了,雨线呈横向夹杂着狂风打湿了吴桦的衣服,她顶着风雨艰难地往前走,刚走到巷子口,突然路边停下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嘎然停在了吴桦的身边,从车上跳下四名全身穿着雨衣、雨裤,肩膀上斜挎着冲锋枪的民兵,把吴桦吓得一怔,猛一愣神,看见跳下车的民兵冲着车厢上大声喊到:“快点!还不赶快下车,我们赶天黑前还得把你送到劳教的地方,快!快点!”,吴桦下意识地朝车厢上瞥了一眼,吴桦不敢相信被几个民兵大声呵斥着下车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父亲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大雨里,他没有任何的遮雨工具,雨水顺着父亲的头一直往脖子里灌,吴桦看见父亲的两个手上戴着手铐,全身已经湿透了,浑身在不停地打着哆嗦,被拿枪的民兵指着从大卡车的车厢里正往外爬,刚爬到车厢外还没有站稳已经被一个高个子的民兵连拉带扯地拉下了车,父亲瘦弱的身子摇晃着打了个趔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用他那冷得有些僵硬的双臂在头上抹了一把,刹那间吴桦与父亲的眼光不约而同地对视到了一起,“砰”的一声吴桦手里的高梁米盆子骤然掉到了地上,高梁米散落了一地,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大雨中瑟瑟发抖的父亲,象疯了一样一头把父亲身边的那个大个子民兵撞出好远,她把自己手中的雨伞遮在了父亲的头上,大声哭喊着:“爸爸,你怎么了呵?你早上走还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呵?爸爸呵……”父亲惊愕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在原地不停地颤抖着,嘴角抽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吴桦一把搂向父亲的脖子,她觉得父亲是太冷了,所以说不出话来,她想用她身体上的温度能把父亲焐热,让他说出到底怎么了?可是,站在旁边的大个子民兵有些不耐烦了,拉开吴桦厉声说:“小姑娘,你的劲还不小呵,把我撞坏了你可赔不起,你父亲现在是走资派,要拉回去接受劳教,早上单位里已经宣布了,这会儿就是让他回家拿上自己的铺盖,马上走人,你哭也没有用!”,说着,一把将吴桦推开了,父亲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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