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太平峪吃鳟鱼
入夏之季,长安却天阴多雨,竟有点儿仲春三月不热不凉的感觉。天放晴之后,有几位文友,约余进山散心闲游。入秦岭之太平峪,已近黄昏。车沿谷溪入峪,穿峡盘山,绿峦如屏,叠嶂不尽。水浪激石,谷风清沁,浑身顿觉如沐清爽。峰回路转,于一半山腰处,见一片翠青竹林中,隐出米色小楼,红顶凉棚,风动着几个红绸灯笼,这万山丛中几点红的“虹鳟鱼山庄”,便是这样显于眼前了。
“吃鱼”,一位高挑个儿的白衫青裤乡间美姑,笑微微地相迎我们坐于凉棚方桌,斟上竹叶青茶,呷一口,淡香入怀。身后微风荡来,却是翠青木竹飒飒作响。见桌下椅畔两只黄白、黑白小猫,相互厮吻嬉戏,懒懒地伸展腰肢,煞是可亲可爱。鱼庄主人提着套鱼大网,美姑提一小塑料桶,引领余入谷底溪畔。见太平峪之河溪,从深幽林莽的乱石沟里喧嚣而下,如涛如瀑,激溅如雪堆银浪。巨大声响,时远时近,激荡不息。而溪边有三四个鱼塘,满池皆虹鳟、金鳟鱼穿游其间,如夕照云霞。那虹鳟鱼,呈紫黑色,因身肚侧线紫红如虹而名;那金鳟鱼,呈金黄色,以身肚侧线为金橙色而名。虹鳟鱼来自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金鳟鱼来自日本,皆为冷水鱼。这太平峪之河溪,也许为秦岭之雪峰溶水,也许为山中冷泉而注,适合鳟鱼之生活生态习性,引进多年,生繁极佳。鱼主壮汉用鱼网一下套了五六尾虹鳟、金鳟,条条皆有一二尺长,说是已有二三年龄了。
暮色沉沉时,林暗山幽。我们已坐于凉棚下享那生鳟鱼蘸芥酱之美味了。那乡女美姑捧上鱼形青瓷冰盘,粉肉色薄鱼片置于“冰山”之上,三盘如粉色花瓣。配菜全是“野味”,一盘山中炒土鸡蛋,金黄味香;一盘山中红筋野菜,清鲜微苦;一盘山中腌制酸菜,颇提口味。又有锅盔青辣,玉米糁泉水煮的稀粥,清淡舒口。加之山风飕飕,颇有浸寒凉意。吃鲜嫩虹鳟鱼片,又蘸冲鼻之芥汁,鲜冽生猛,后味见长,回味不尽。还有一盆鳟鱼头、脊热汤入肚,回肠荡气,舒服至极。吃鱼闲话,美国、日本、朝鲜,天上地下,海阔天空,好不乐哉。至夜深静时,桌下两只小猫相依相拥而眠,竟温存于余的脚畔。而那环围群山,林莽深魆,如卧龙仰虎,驼峰牛脊。唯见山林之巅,一农户柴门,亮出一盏灯火,同那夜空红亮之火星熠熠相映,天然成趣。这天上人间,竟是如此相近相亲。余则思之不解,惊奇于如此高山危崖之上,竟有这样远离浮世繁华尘嚣的一家农屋,照样生生不息?不过,人常说:山高水长,有山就有水。正像这冷水鳟鱼,也只有在这秦岭大山中的河峪溪流中,寻觅到它们生命的“桃花源”。
夏日山中夜寒,鱼庄主人借余们几套西装厚衣防寒。入住小楼,不晓是山中静幽,令余心畅惬意,还是那鳟鱼之鲜,赋予了更多的诗情想像,同行诸友也都毫无倦意。于是,在小二楼之临风大阳台上,以饭桌、棋盘为案,铺了画毡,挥毫抒怀,泼墨寄情。那幽深天幕作帐,魆岭剑峰为屏。只觉满谷河溪之涛,激浪呼啸,惊天动地。灵性激情,勃发于怀,浸霪于山水笔端,随心所欲地自狂出真,令几位惊呼不已。余则在这如醉如痴之尽兴挥洒中,条幅中多有不离“鱼”字的佳品,“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无论是范仲淹,还是当代之伟人毛公,似乎都因“鱼”而引发了忧国忧民之哲思和“当惊世界殊”之豪情壮志。余凡人矣,在太平峪山庄吃了一次冷水鳟鱼,方品出了“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的一点儿滋味来。欣然中以几句歪诗题于山庄石壁——“秦山北麓七十峪,太平峪奇养鳟鱼。虹鳟金鳟皆生鲜,原是山溪少尘迹。”
(赵熙,著名作家,原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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