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亚平:(散文)地名志
杨峪口
我们家乡人说哪个人差劲,常说:“那是个杨峪口的孬(读pie)棱!”幼年,我时常听到这句话,但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也不知道杨峪口在哪儿。及长,我才知道杨峪口在家乡东南方向,距我们村庄不远,和清水头是邻村,在清水头西,是一个极小的山村。也明白了乡人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其无非是说,杨峪口地不平,多大石,且石头棱水(也就是棱角,但我们家乡人称为棱水)不好,既不能砌墙,也不能垒地基,近乎无用。因了这个缘故,我时常在心中猜想,杨峪口是一个啥样的地方呢?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去该村看看。但这一晃就是四十多年,直到头上生出白发,我才得尝夙愿。
去年仲春的一天,我和画家马卫民、于力、
其实,杨峪口村是一个风景极其秀丽的小山村,村东傍一条杨峪河,河水一年四季常流不息,河水清澈,河中多乱石,石下多鱼蟹。而村庄及其周围则古树参天,果园成片。我们去时,正当桃花烂漫时节,但见一片嫣红,处处新绿,整个村庄如漂浮在一个魅人的梦里,让人欣悦不已。村人质朴可爱。村庄周围及河滩中,到处可见散卧的大石,如伏虎,如蹲罴,如脱兔,如卧犬,如卵如钵,如枕如杵,让人惊讶不已,难怪乡人有上述说。我突然想,孬棱其实是对杨峪口石之一种赞美呢,是言其村之石奇也。
杨峪口或言因村人多杨姓而得名,或言因峪口多杨树而得名。甚者,还有称为洋峪口者,盖因峪中亦多洋槐也。或杨或洋,连村人也闹不明白。我则以为以杨峪口为佳,原因么,无论村中多杨树或多杨姓,皆为土产,且时日久远,绝非洋字可限也。杨峪河水流至我们村庄(稻地江村)南头并入小峪河,小时候,我曾无数次在两河交汇处玩耍戏水,摸鱼捉蟹,至今忆之,已觉惘然,仿佛是言他人之事。时光使许多美好珍贵的记忆淡远、幻灭,实在让人恨恨。
吴家沟
吴家沟在蛟峪山下,东为江沟,西为马鞍岭,村庄嵌伏在两道土岭之间,不大,仅百余户人家而已。就是这么个小村,童稚时代,却是我最常去最爱去的地方之一。原因么?我祖母娘家在此,那里有我的一帮表兄弟。
我舅爷家住在村东头,宅院南北西三个方向均为小溪稻田所围,惟宅东和村庄相连,但也有一小溪由南向北而去。溪畔多为高杨大柳。夏日正午或傍晚,蝉声不绝,蜻蜓满天空,让人耳不暇听目不暇接。而最让我流连者,莫过于秋日越过小溪,沿着宅东小路,走过将熟的稻田,惊起蚂蚱在草丛中乱飞,下到蛟峪河里游戏。我们可在河滩上的大石间蹦来跳去,也可下到清澈的河水里摸鱼捉蟹,至于在深潭中游泳,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在河里疯闹够了,还可以爬树,河畔多柿树、核桃树,都有小桶粗。爬上去摘早熟的柿子吃,摘青皮核桃吃,那种滋味,那种快乐,至今难忘。
可惜,随着舅爷、祖母的谢世,我们表兄弟间来往日稀,以至于无。回想起来,我已有近三十年没有去过吴家沟,也有近三十年未曾和表兄弟们谋过面了,不知他们还记得当年的欢乐吗?有时,亲情也如远山的野烟,时间愈久,便会愈淡。每念及此,我的心头便会有冰凉的水流过。
二里村
沿清水头向东,穿过一片树林,趟过小峪河,便见到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小山村,这便是二里村。二里村,顾名思义,距山口二里远也。在华夏大地上,很多地方的名称,都和距离有关,如陕北的三十里铺,西安的八里村,自然也包括我们家乡的二里村。这些地名,大多和旅人有牵连,里面包孕着风餐露宿的悲辛,也蕴含着希望和喜悦。二里村,大概就是跑山人给起的名字吧。
二里村我只去过一次。我的一位中学同学强买孝家住在那里。我这位同学很机灵,有口才,人多趣,象棋也下得很好,但就是不爱学习。中学毕业后,他没有考上大学,而是回了家乡,我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他。是前年的一个夏日吧,我到妻子家里去,午饭后无事,我忽然想去看望一下这位昔年的同学,便从妻子家出发,涉过清浅小峪河,穿过散发着蒸气的稻田,来到二里村。我向村人打听他家在哪里住,回答不在村里,在竹沟。令我惊讶的是,我同学年届不惑竟然还是单身。我离开村里,前往村北的竹沟,但却没有见到他,而是见到了他住的窝棚,以及满沟的翠竹。原来这里是一片竹园,我同学是看竹人。我怅然而返。归途,不知怎的,脑中老出现一片清凉的夜。夜空下,竹影摇曳,月色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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