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发现了陆步轩
对于陆步轩,我已经开始淡忘了,可是几天前他又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要来我家取“湖南卫视”给他寄来的访谈录像带子。其实,陆步轩现在离我家很近,不到4站路的距离,这已是他一年中打来的第5个电话了,就是没见他来。正因为这个电话,让我想起了3年前,我们发现并公开报道他的一些幕后的故事。那段日子,令我非常难忘,在我新闻采访经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我不管是在飞机上,还是在其他城市采访,只要打开报纸或半月刊物都能看到我和江雪合作采访的《北大才子街头卖肉》的这篇报道。
一盘鸭脖子打开了话匣子
怀才不遇仍盼望文字工作
决定去采访陆步轩是2003年7月24日,当时那天我和江雪在采访另一件事的时候,无意中聊起了“北大学生卖肉”,江雪也不知道具体地址,问我知道不?我说:“好像有这个事,但也不知道具体的地方。”接着我说:“长安那个地方我刚买了房子,在政府有认识的人,要打听这个人可能不会成问题。”
7月25日,我和江雪就到了长安,快到区政府的时候,我给区计生局高志得去了电话,要求他帮查找一下“大学生卖肉”的地方,没想到一问就知,“那个眼镜肉店就在汽车站朝南过十字路东,店门口上有一副眼镜”。我们到肉店大概是11点左右,此时的肉店基本没有顾客光临。肉店是一间不足20平米的小屋,门口放了一个卖肉的案板、电子秤,再里一点放了一个简易的木货架,货架上零散地摆放着几把切肉的刀,偶尔有几只苍蝇在翻飞。再往里走,货架后面紧挨着就是一台有些生锈的冰柜,陆步轩就躺在冰箱后面的一张木板床上,见有来人爱理不理的,倒是他的妻子出来招呼了我们,“老陆一早起来忙累了,趁没客的时候想躺一会儿。”“那我们就等会吧!”话毕,我们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下陆步轩急了,从床上翻坐起来,这时我才看清楚陆步轩穿着一条灰白色的粘满了油污的西式短裤,光着上身。或许是见我们有女记者的缘故,陆步轩赶紧从枕头边抓出一件背心套在了身上。 “陆老师,听说你是北大毕业的高才生,我们是来向你请教的”,“什么北大毕业的,你听谁说的,我不是大学生,我是卖肉的。”陆步轩对我们的提问非常不感兴趣,并叫我们马上离开这里,他要休息。令陆步轩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并不是他能随便打发走的记者。
“陆老师,你可是北大名牌大学毕业的,你看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人能考上北大,其实,我们了解你心中一定有很多苦想诉,今个就是来听你诉苦的,或许能给你帮个大忙呢”?“哎……”陆步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命背呀!一言难尽”。妻子陈小英忧郁地说:“我到现在也不愿意让他卖肉,他是北京大学毕业生啊!”这个农村姑娘当年嫁给陆步轩是看中了他的文化,“可没想到这文化现在一点儿也用不上”,陆步轩平静地听着。眼看机会来临,我和江雪不约而同地说:“反正现在已是中午饭时间,我们坐庄请你和嫂子一块出去吃个便饭”,陆步轩犹豫了片刻,他妻子忙说:“你去吧!我守摊子”。
我们箭直到了长安饭店,要了个包间,点了6道菜、两瓶啤酒,席上陆步轩对其中一道卤味“鸭脖子”特别偏爱,并几次称道“这鸭脖子味道美得很,我都好几年没到过饭店吃饭了,没想到鸭脖子还能做菜”。可能是鸭脖子好吃的缘故,陆步轩又要了半份鸭脖子和一瓶啤酒,并主动打开了自己存封多年的话匣子。
陆步轩1985年,长安县鸣犊镇农家少年陆步轩从引镇中学毕业,以高出本科线100多分的成绩考取了北大中文系,是当年长安县文科状元。4年苦读毕业后,陆步轩被分配到长安县柴油机械配件厂。当时的县计委对这个高才生比较关心,借调他到机关工作。后来计委办企业,陆步轩自告奋勇去了企业,但几年后企业跨了,他失去了“饭碗”,以后他搞过装修,开过小商店。长安县计委几经改制,后来变成长安区经贸局下属的工业国有资产管理公司。对陆步轩的情况,区经贸局也无能为力。陆步轩的单位“柴配厂”早已停产,去年厂里给他办了最低生活保障,对他也算是一点安慰。
2000年,陆步轩租了房子开起了肉店,文弱书生操起了切肉刀。但卖肉的生意也不容易做,每天起早贪黑,一年忙到头,交了水电费、房租后也就所剩无几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的理想被现实的生活负担所代替。陆步轩在说如今他不愿意看书时,表情有些痛苦。他说,自己还是喜欢研究语言,尤其是对方言很感兴趣。“其实我最适合去做编辑词典的工作。”言谈中,他流露出对“书桌”的向往。
陆父的骄傲成心头之痛
老师呼吁人才应该重用
“北大才子长安街头卖肉”消息见报的当天早上,我和江雪拿着报纸就到了陆步轩的“眼镜肉店”,本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早在他肉店门口聚集了一帮拿着《华商报》的热心市民在指指点点。尽管如此,陆步轩夫妇辆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只顾忙自己的事。我们给他打招呼也爱理不理的,正纳闷时,他的妻子蹦出了一句话“谁叫你们把我家办低保的事登出来的。”我们给他解释了半天也不听,僵持不下时我们选择了“离开”。
其实,我们出来后就到了陆步轩的乡下家里,采访他的父亲和教他的中学老师。 没有怎么费劲就找到了他的家里,陆步轩的家在长安鸣犊镇高寨村。在这个全省小康模范村里,陆步轩的家看上去颇为贫寒。房子是陆步轩考上大学那年前盖的,家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陈设,一个土门楼建于上个世纪50年代,看上去很破旧。当时他70多岁的父亲正在家给他弟弟带孩子,老人说起儿子的事,目光变得黯淡:“他是这个村惟一的北大学生,可现在只能靠卖肉过活。我心里难过啊!” 陆步轩的母亲在他8岁时就离开了人世,那时他最小的弟弟才两个月大,父亲独自拉扯着他们姐弟4人长大。
1985年参加高考,陆步轩在高考前10多天还在帮父亲收麦子。成绩出来了,他高出录取线100多分,那年,北京大学在陕西招生17个人,他是其中一个。他的弟弟如今在家务农,还清晰地记得那年哥哥成了县文科状元时全家人的高兴自豪劲儿。告别陆家之后,我们几经周折找到了当年教他的部分老师。68岁的吕崇元老师曾经做过他的班主任,得知陆步轩如今靠卖肉度日,很心痛。他说:“以前上学时他很用功,学习从来是数一数二的。考上北大,更成了我们的骄傲啊!”陆步轩当年的政治老师于声民知道昔日的得意学生如今却在操刀卖肉为业,感慨道:“无论如何这都是人才的浪费呀!国家培养这样一个大学生不容易,你们一定要为他呼吁呼吁!”
在采访回来的路上,我和江雪又到了陆步轩的肉店里,一来是想核对一下我们采访他老师的一些情况,二来想转告一下我们刚刚得到的一些企业要陆步轩去工作的回音。没想到刚一进门,陆步轩原本的冷面孔突然“晴转阴”,“你们还问到我乡下去了”,“你怎么知道的?”“我弟打电话来了!”我们正准备给他介绍一些要他去工作的单位时,陆步轩倒先介绍起来,“这两位是看到你们的报道后来的,要我去做文秘工作。”话毕,陆步轩一脸的笑。再仔细一看,陆步轩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胡须也刮了。
陆步轩现象掀起择业观高潮
我们深感荣幸完成一件使命
“陆步轩现象”经本报独家报道后,陆步轩可谓一夜成名。一时间在国内国外成了热点人物。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媒体记者采访,大到中央电视台、新华社来了,小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刊物来了;远到大洋彼岸的校友来了,近到儿时的小伙伴来了。同时,陆步轩的遭遇也引起了时任陕西省委副书记袁纯清(现陕西省代省长)以及北大总部的关注。袁书记亲自批示为陆步轩安排到一所大学叫汉语言文学,一位在美国工作的北大校友,从美国来到长安与陆步轩秘密会谈开办“眼镜连锁店”……。
那段时间要陆步轩去工作的单位络绎不绝,用陆步轩自己的话来说:“没想到你们《华商报》这么厉害,我都挑花眼了,让我仔细冷静冷静吧!” 经过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陆步轩又作出了令人出乎预料的决定——我不教书了,还是继续开肉店,并声称要把“眼睛连锁”开到全国去。一时间,陆步轩再次哗然——《放弃“精英心理” 北大才子卖肉的N个理由》、 《从盖茨与陆步轩曾经与现在“走麦城”想到的》、《陆步轩极速创业 “状元屠夫”兴办肉类店》、 《反思“陆步轩现象”》等报道犹如雪片般见诸各大媒体。由此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人才择业价值观讨论,我和江雪都觉得像完成了一件使命,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也深感我们当时的思路狭隘,没有放开和站得更高去思考和看待这个问题,难免当时有些猎奇的心理,以至于后来有人说:“大学生怎么啦!难道就不能去买肉吗?只要是人才,在那里都能做出成绩来。”
当然,陆步轩最终没有去买肉,而是真正实现了他的理想,做一个公务员,搞文字工作。现在的他在长安区档案局工作,一天叫我去他办公室,他说李杰你看我一个人坐两间办公室,美得很,想坐着上班就坐,想躺在沙发上上班就躺。哈哈,我简直是无言以对。他的满足,正如他在“屠夫看世界”一书里所说:“无论怎么说,我现在也算是一个正式在编的国家干部,旱涝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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