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饭
蒸饭,是终南山下我们村及周围村庄过冬月会才做的饭。在长安农村一年有好几次会,都是在农闲时节,每个村有固定的日子,在过会那天,亲戚朋友聚在一起,聊聊家常,说说日子过得怎样,谈谈打算,再做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喝个畅快尽兴,就算过会了。
儿时最盼望的就是过会,因为过会就会穿新衣服,过会就可以见到好多伙伴,过会就能吃上丰盛的饭菜。
蒸饭不知是谁发明的,也不知一源于何时,总之,唯独只有在冬月会才会做蒸饭,而且,长安方言将做蒸饭叫“搭蒸饭”,或许与其做法有关。有时,村里去世了年纪老的人也会搭蒸饭。
搭蒸饭很复杂,但也十分有趣,每当过会的先一天,父亲便会到楼上取下落满尘土的“甑”(音:zeng),我们方言读“经”音。甑,与锅很像,生铁铸就,就是没有底,其实就是个“锅圈”。将甑洗干净,然后,用水泡糯米和小红豆,还有莲叶,就是干荷叶。这些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侵泡大概一天时间,晚上开始蒸饭。
先准备好足够的柴,因为要蒸一夜的时间,把甑套在锅上,接缝处用湿麸皮一圈密封,主要是防止漏气,漏了气,饭就蒸不熟。添上水,再向锅底放一个小瓦片,当火烧起来时,瓦片会随着水浪“当当”作响,这样人就知道锅里的水有没有烧干,呵呵,先人真聪明。套上甑,添上水后,再放入“甑壁”,就是一个打满了孔的圆形铁壁,然后,在上面铺满荷叶,底部以及周围都要铺满,最后,把侵泡好的糯米及小红豆捞出来放入锅内,用荷叶包严实,盖上锅盖,开始烧火。
小时候,这些活都是父亲干的,我负责烧火。大火烧至晚上十点钟左右,就可以“盘饭”了,这时锅里的米还是半生,将荷叶包着的米和小红豆舀出来倒在另外一个锅里,给饭粒上加盐巴和其它调味,有的还加上大油,搅拌均匀,再倒回锅里用荷叶包好,一直蒸到第二天早上。
一般这时候我还在被窝里,但那从锅盖缝里飘出来的饭香已经弥漫整个屋子,淡淡的荷香直透被窝。第一碗饭,我们都不能吃,先供灶神和祖先,母亲用一个小碗,盛取锅内最中间的一团饭,再在碗上横放两根香,举过头顶,供到神龛前,还会念叨几句,然后我们才可以舀着碗里吃。
刚出锅的蒸饭,异常松软,透亮润泽,米已经被小红豆和荷叶染成红色,散发着浓浓的荷香,操一筷子放在口内,轻软适口,别提多好吃。因为蒸饭里有调料,所以,不需要菜佐饭,很快就能吃上一碗。每当这时,邻居们便会用荷叶包了少许蒸饭,分给四邻,相互品尝,相互评比,看谁家的蒸饭做的香,相互学习。
父亲离开我已经六年了,我也很少回家,旧房子无人居住,也已倒塌,多年也没有吃上蒸饭了。今天回家,自家的一个婆婆送来用荷叶包着的蒸饭,不由令我想起父亲,想起这个古老的搭蒸饭的做法。
按:
此文作于去年十一月初八,到今天刚好一年,这一年里外甥和外甥女均喜添一女一儿,今日皆相聚与家宴,不经意间,竟然有人喊我“爷爷”了,哈哈,我老父亲若在世不知作何想?
时光是一个魔法师,在流逝间刻画出丰富多彩的事相。席间闲谈,有喜有悲,有苦有甜,有得有失,有妄想也有感悟,唯我一人见有热炕,脱鞋上炕酣睡至傍晚,一碗蒸饭下肚方觉有味道。昧中有语,知家本空,免其逼迫。
归来,一炷青烟,一碗香茶,遥祭老父,不知可闻见蒸饭香否?(田洪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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