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原瀚海一行者
左良兄长笔者四岁,陕西长安人,在甘肃、宁夏当过兵,转业於青海文联工作至今。可谓是一辈子在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上打转转。一辈子没有也没想离开过尚待开发的中国大西北。
今年夏天,左良信告这他已从青海省美协主席的职务上解脱出来,正式退休了。可不是,我自己都已是迈入五十六岁的老朽之列了。与左良1982年相识於中央美院,1988年,我俩携手合作操持《西藏当代画展》与《青海美术作品展》联袂晋京展出。平素交往也不多,他在1990年来过一趟西藏,而我至今还未曾去过西宁呢!但作为同一地域板块的同行,对於青海美术,对於左良兄的情况,笔者还是关注的。
内地人,尤其是得各种风气之先的沿海省、市人士心目中,西部是落后的,西部人是木讷的,至少是从表象上看去,这种印象大致是不错的。具体到左良兄,同为西部人的我也会不禁然地想到西部的牦牛、骆驼的形象,进而又想到孔夫子那句“刚毅木讷近仁”的老话。
在人世轮 的旋转舞台上,每个过客都在主动与被动地扮演着因自身天赋个性际遇和社会责任感的差异,而由上苍所派定的角色。左良兄是数十年间心甘情愿地扮演着为他人做嫁衣的角色,扮演着美术圈里的牦牛与骆驼的角色。其全身心投入,其举轻若重,其宵衣旰食,真是无人可以比肩。
作为画家,左良始终在版画和中国画的园地里,默默地耕作着,收获着;做为一省美协主席,二十多年间,虽说总会有一些机遇,但左良从未给自己办过一次画展、出过一本画册;作为社会转型期的知识份子,左良甘守着一份工资,夫唱妇随量入为出地过着平静和谐的日子。无欲则刚,做人处理更能公正平和。笔者以为他没有白娶藏女为妻,因为这位藏族女婿是真的读懂了那句藏族谚语的:“当一个人懂得知足时,他才算是富有。”所以他压根就没想大红大紫、大富大贵和自己有什么关联。所以朋友不会担心,家人不会指望左良兄会效仿某些通透人士那样举着旗子顶着帽子到处走穴赚钱。美协主席的帽子,对于左良,只是责任。只是使其兢兢业业,事必躬亲的紧箍咒而已。所以今年夏天,他在寄我的信中才会笔调凝重地坦言道:“我终于卸下了这副勉为其难地挑了二十多年的担子,如释重负,顿觉轻松。现在回首往事,甚至觉得可怕!我怎么就将这只奉献服务,只燃烧自己的苦差事,竟然干了二十多年!若再做一届,非得“尽瘁”於此不可。陕西美协的(秘书长)安正中兄,活生生的前车之鉴。弟在青海美协的状况,您大致知晓,从来没有得力帮手,凡事无巨细,均必躬亲,大到全国美展的事项,小到电文稿的拟发。个中甘苦冷暖唯有自知。待将一切安排就绪,几近精疲力竭时,才轮到考虑自己的创作,所以每次都是匆匆急就,很难尽心尽意。更有不少构思,泡汤流产,时过境迁,激情不再,唯有留下遗憾……。”
这种遗憾,笔者以为每个从事协会工作的人,都会程度不同地拥有着。所以,左良兄的这段内心独白亦是美协工作人员的实话实说。想想看,常常是你帮助一个榆木疙瘩所花费的时间精力最终还是等于零,干嘛不留待画自己东西呢?不过我们这帮所谓的专业人士,又有哪个当初就是无师自通的无纵奇才呢?凡事也真就怕前后比与换位思考。
从整体上讲,青海美术正是在左良兄主持的时段内才有了让世人注目的合力与张力,才渐次形成了一支以中青代为主体的西海画派画家群。才有了如今的成就与局面,笔者以为对左良兄所感叹的“遗憾”终究是一个很大的补偿。
下面还是让我们看看西部的画家、从西部走向沿海的电视家和北京的艺评家眼中的左良,笔端的左良吧!
视青海为第二故乡的油画家朱乃正,了解青海,更了解左良的为人和其工作处境,深知其难,所以十五年前他曾意味深长地为左良写了“但求无愧於心而已”八个大字。劝勉左良不必过苛克已求全。
也曾在青海工作多年的电视导演刘郎在《西海左良》一文中字斟句酌地写道:左良亦好游历。三十余年来,中国西部少数民族地区,多所跋履。因系於生活足迹,尤对青藏高原雪域,一往情深,常迷旧梦。读书行路,使其胸次渐阔,又每助创作升华……。由於数十年操美术编辑业,养成为人作嫁之性,不计名利,亦无憾言。因工作勤勉,与人宽厚,1988年被推举为青海美协主席。此职虽为美术界一方祭酒,但杂务繁沉,左良却能全身心投入,牺牲个人创作,甚得佳评。任职以来,除数十次组织全国与省级大展外,并已为二十多位中青年画家主办个人画展,为六位过世画家与离退前辈举办回顾展,使本土优秀画家在商潮汹涌之际,幸免於湮没无闻,老画家林一鹤办展时,左良乃至锯去自家床板为之做画框,一时传为口碑。左良曾云:“主持美协任内,绝不为自己办个展,出画册。”出此言者,数年来笃志重诺,恪守不移。人以为迂。左良性务良,崇俭朴,质直而尚义,平素谨言慎行,遇大是非,则无畏首尾,慷慨陈辞,义无返顾。
作家海风评论左良画作时写道:数十年来,他始终力求自己的作品能够反映生活、表现时代,不为某些光怪陆离的艺术风潮所感,更不为攀高官烘场面向钱看的邪风所为。只在自己服膺的现实主义道路上执着不懈地跋涉,老老实实地从事真诚的艺术劳作。
艺术评论家杨悦浦两年前曾深情地写道:“我很敬重左良兄的一点,就是他为了青海的美术事业坚守自己的岗位。青海曾是接纳过一些在文革前政治上受到不公正对待的艺术家的省分,那些曾在青海工作过的艺术家为青海美术发展做出过自己的贡献,改革开放之后他们陆续返回了原来的岗位离开了青海。而且也有一些本地艺术家在成名之后离开本省到其他地方去发展。面对这个现实,左良兄知道只有通过身在青海的艺术家们的努力和自己的奉献,来繁荣青海的美术事业。我不想过分强调和夸大左良兄在这方面的作用,但是也绝不能够忽视和低估左良兄在这方面的作用。……左良兄的创作手法在某些人看来可能有些“守旧和过时”,但对於艺术创造来说,手法并没有所谓先进与落后的比较,只有适用和不适用之区分。艺术家选择何种手法,如何用自己特有的技艺创作出优秀的艺术作品,有其自己的思考和选择。何况创作成果和创作手法也是相对应的。左良兄绘画基础和艺术学养深厚,具有透彻的观察力,画风了透射着自己的个性,平实朴质淳厚,我感到左良兄的创作风格已臻至成熟的境界。
左良为之服务了二十多年的青海美术界同仁们更是有感而发道:“像左良这样的美协主席,再也不会有了。”虽说,未免悲观了些,但却是对左良兄人格与敬业精神的极高嘉许。
不管以后还会不会再产生出左良式的美协主席,现实中的左良兄是终於从行政工作的枷锁中解脱出来,成为六十岁以后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自由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的时间、精力与兴趣的画家。甲申年,果实累累的夏秋之际,在中国西部的莽原瀚海之间,左良兄掀开了人生崭新的一页。
(韩书力 西藏文联主席、美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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