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陕一碗——城壕随笔(孙宝田)
日子回归一碗面的纯粹,是长安人吃饭的浪漫。你可曾听谁说过,一个纯粹的长安人吃腻了黏面?永远不会吧!
乡村随便的日子,丁柱大过得再烦,但只要见天揣上一碗黏面,便笑逐言开,在三官庙前谝起做饭和吃饭:“把他娘的,茶饭这一套,再不能咧“!这充分证明丁柱大对日子的心情?
有诗说:人间有味是清欢!
我常觉得,做饭的大局,应当是家常便饭,吃饭的大境界,就是老陕一碗面。这便是人的格局,也是人生境界。
长安哨子面,妙在“过事“,过事必备,井水和面,搓硬调软,杆薄切宽,辣子油勺,烹调得法,事必一碗,哨子在肥瘦间,相拥韭菜豆腐为伴,黄花木耳煎汤宽,面细劲道相思吸溜,随口下咽,顿觉舒坦。烹调得法,可令人人心悦舒坦。
有人说过,吃席面就是吃个杂烩,不管桌上的鸡鸭鱼肉,酸甜辣香有多美味,如果少了那碗哨子面,今算是白跑了,这席算白吃了。他的这句话,是对吃席的总结,表达了长安人的心声。现在人聚餐,冒菜调和水,火锅胡搅和,烤串串啥都咥,其笑矣?赤裸上身,夜市路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没有人会去关心桌上的菜豪华与扑素,也更不会去关注偏居一隅的那碗面。老陕吃饭,不可忽略的是我们的家常便饭。
据考,长安沣镐遗址发现,小麦种植在我国己有四五千年的历史。
也正因为此,陕西关中,风调雨顺,气候适宜广种小麦,面食,成为关中人的最爱,吃面,也成了关中人最大的享受。
长安面食,自古质朴而美味,劲道而瓤和,养成了长安人吃食的纯粹与浪漫。
有一年,画院老马,去广州出差十天,似乎广州甜食单沽儿让人吃不饱?一下吃恼嗓子咧。回来一下火车,就直奔韦曲城壕街,一进面馆,高声:来三碗面?店主看着瞪眼,说:“这增怂“?忙举起大母指!吃毕,觉得胆子蔫饱,又钻到秦镇凉皮店里,咥了两碗凉皮子,喝了一碗红豆稀饭!嗨!完毕,使劲撕一把餐巾纸,在嘴上狠狠一,抹过,心想,娘的!这回报了仇?咥美!吃饱,实落咧?觉得不汪人生!
关中人爱吃,吃的只是感官上的享受,并不是爱食物本身。有位吃食者说过:所有的餐馆,都只注重菜的融合,调料的怪、香、辣丶麻,没有一家是懂得食物的纯粹性。这话里透露了许多可惜与无奈。
纯粹的饭,随便的面食,应让人欣赏麦子的香味,品享麦面的神奇。葱花饼就是这种感觉。麦子冬春开始,麦苗,麦穗的那种青香夹杂着黄土淡淡的土味,从麦子到面,从面过程到锅中一瞬间,面香缓缓流淌,铁锅中烟气渺渺蔓延开面的香甜……筷子举高,糙美美一筷子,盛上满满一碗,这个时候,可能只需要来一把干辣面,一勺清油沸腾,吱啦一声,象惊了的蜂窝,似决渠之水,热腾腾的日子,红里透白的享受,一碗面,香飘房梁!
这时,觉得自己才是一个真正懂得生活的人,应该学会食物享受。每天享受一日三餐,每天吃好喝好,回归最简单的生活乐趣。是人子幸运。一方锅盔,一碗黏面,清清爽爽的香,油汪汪的红,热豆腐正是这种单打独斗的简约,每一铁锅烧,每一碗豆腐,每一口皆是辛苦。尊重食材的根本,才是虔诚于美味的来源。
日子本应简单,生活本该纯粹。
队伍上的一个河北朋友,有一天刹有介事的问我:”你这陕西人吃面,为啥招牌上总写的二合一,三合一……。是啥意思“?我一时语塞,心想,这碗面没有纯粹,有的是菜品的综合味道呀!人可有综合素质,面不可?面要是几合一,那将是市井需要,失去小时候的味道,不是面的原本吃法!
我觉得,雪的习性就是纯粹,简单,随便一场雪,定让少陵塬上,皇子坡上,高大或者低矮的楼群,高墙和随便的街巷,还有路旁的银杏树,和那高耸的法桐,城壕街走过的车和人群,一切白茫茫的,绝无二色,都披上了一层层白色的外衣。楼群和树木安静地停立着,仿佛已经凝结。唯有人,只有车,一个,两个,或者一群,以一种欢乐的姿态行走着动着。有什么可以阻止这样一次行走呢?在全世界仿佛都已经凝固的时候,似乎只剩下这样一群人的行走了。
雪是纯粹的,雪也是单一的。人生本该如此生活。美食,十碟八碗,十二件子,十三花,八大碗,酸甜辣香,搅活在一起,这席面我倒不反对,但是“胃”这家伙,谁吃了怕也不好受吧?怕是谁也不会舒服呀?
早年,我村有个外号叫:“一碗面”的叔。在斗门中学灶上邦厨,有一天,县教育局长来学校检查工作。因为时间短,来不及准备,把校长急的团团转,那个“瓜菜代“的年代,教职员工都吃不饱,拿啥招待领导们呢?正在左右为难时,教务处找来了那个邦厨的“一碗面“叔,只听他说:“这,好办”?就走了!校长还是很担心,可到了午饭点,领导被安排在小食堂,待厨师把一碗绿白相拥的面揣上桌时,教育局领导大喜,言:今辈子还没吃过这面呢!大家都啧啧称奇!就是不知道咋失鬼哈的?
原来,那厨师杆了一案绿面,杆了一案白面,既而又将绿面和白面一起叠加,又杆了一遍,就成了现在的绿白面,又洒上辣面,葱花蒜丁,热油一泼,香味实足!这厨师因这,后来被调到韦曲县教育局当了大厨,直到退休。后来,村里见了人问:“吃咧么“?乡党们都回答说:“吃了一碗面”嘛!
每天,驻足烟火韦曲,筹铸城壕街上,缺失了诗意,少了一次久别重逢的吃食,缺一碗黏面和一方子锅盔,也缺一个纯粹远方的你 !
有人说:诗在远方,村里丁柱大却曾经认为:诗在一老碗黏面里。
我觉得,道不如说诗始于烟火……。
简单的日子,更需要删繁就简。我不懂诗,也不去远方?若没有鸡零狗碎的人间烟火,若无一碗面安置其心,和一方锅盔辣子,加持诗与远方不过是梦的泡影。
有一碗面,就有纯粹的故事,有糊涂的酒,更有低级趣味的人。一切生活,都是为了做个厚德载物的纯粹的人。
又过年了,女儿,女婿皆孙儿都来拜年。准备了六凉六热的硬菜,外加鸡鱼甜盘子的软辅。女婿和孙儿用筷子夾了两下,就放下筷子干等。我问:“咋不吃咧!还等啥呢“?小孙子抢先喊着:“我们等那一碗黏面呢”?我便惊讶异常?大过年的,从年三十开始忙活,准备初二待客的年饭。今高兴女儿女婿和外孙要来拜年,做了一桌子,吃了两筷子,剩下一河摊……。等揣上久违的那碗面,没等吃完,孙子又喊声:“再来一碗热面汤“?
逗得全家人都笑了。哈哈,纯粹的小老陕啊!人小格局大啊!
相聚是甜的,回忆一碗面也是甜的,陪伴是甜的,唯独吃面这个骨子里爱的格局,随性而生而为。生命如寄,岁月悠长,做个纯粹的老陕,莫负当下好时光。
原来,那街角热闹的人间烟火,是你我珍贵的岁月静好,平安喜乐。当我们看遍叶绿叶落,风雨雪晴,走遍小巷长街,最美的风景不在路上,而是在心上。
绕过阡陌美食的错落,冒菜也好,烤串串也罢,火锅或者席面,回眸才发现,日子背后,虔诚的却是一碗宽宽窄窄的黏面。日谋三餐,烦恼不过人间烟火,夜图一眠,纠结万千得失,不过是那一程回不去的曾经。
我渴望在这个风华正茂的时代,有人懂我眼里的故事,心里的乡愁,笔端的岁月,纸上的沧桑。
癸卯年小暑方僧於城壕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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