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燃面(王小虎)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咥一碗燃面喜气洋洋,没搁辣子嘟嘟囔囔。”这首歌谣唱出了老陕人的两大爱好,就是秦腔和燃面。特别是关中人天生的面肚子,一天三顿吃面都不嫌,可一顿不见面总觉得没吃饱。出差或者旅游,关中人到了外地第一件事先寻看哪里有面馆。有时为吃一碗面,宁可跑几条街都愿意。这当然与身处的地理条件也有关系,关中道总的来说还是水地少旱地多,粮食以夏粮为主。关中道的人也确实把面做出了不一样的风景,据说特色面食有60多种,其中比较有名的有臊子面、蘸水面、摆汤面、油泼面、biangbiang面,还有燃面。他们不管是去酒店吃大餐或者红白喜事上吃酒席,回来总有那么一句话:那酒席有啥吃的,还不如咥一碗燃面。可见燃面在关中人心里的地位,它有多么好吃。
燃面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捞面,也叫干拌面。它分细面和宽面。细面就是咱们经常说的韭叶面,宽面就是陕西八大怪里面那个面条像裤带的“裤带面”,还有就是长安人最爱吃的片片子,也叫方方子。燃面讲究面要和硬,揉好后在案上要窝半个小时。有的给面里还放碱面,也有放盐的,为的就是吃着筋道。面窝好后一定要揉到,人常说的“打怕的婆娘揉到的面”,道理就在这里。有一句俗话说:面揉千把,白如雪花,就是面多揉能增白。揉好后再窝一小会儿,就可以开始擀面。燃面讲究的是薄筋光,所以这道程序是很有技术性的,也是这顿饭好坏的重要一环。那时候农村都是一大家子人,案板就像单人床板一样。要搧这么大一案子面,而且还要受力均匀薄可透光,这手上一定要有功夫。所以那时候新媳妇进门看你能行不能行,试题就是让你擀一大案子面。会擀面的媳妇,把面擀得很圆且薄厚一致;不会擀面的媳妇就会把面擀得三瘪四不圆,像个牛舌头。所以,好多新媳妇都过不了这一关。也有一些男人因为自己女人能擀一手好面,在外头胡吹冒撂风光无限。
燃面和粗瓷老碗是绝配,因为碗大好调面,而且那时候人的饭量也大。不过拌面的菜比较小气寒酸,不像现在有西红柿鸡蛋、香菇肉丁、腊汁肉鸡块,就是用茶碗大的小铁勺塞到锅洞里炒个葱花。你别小看这一点点葱花,调到面里吃着确实香,现在想起那种味道,我的舌尖上隐约还能感受得到。吃面离不开油泼辣子,但不像现在半碗辣子一碗油。我记得母亲每次泼辣子的时候,都是用小铁勺倒比铜钱大一点油,主要是用酱油调拌。有爱吃辣子的人,把面调得让人害怕,再就上两瓣蒜,那叫一个美。吃完以后满头大汗,再喝半碗面汤,用袖头子把脸一擦,直呼过瘾。不过早些年农村比较苦,粮食非常短缺,一年到头吃不了几顿燃面。可以说,燃面就是当时农村的顶级美食,不亚于现在的海鲜大餐。那时候,甚至把吃燃面当作最大的奖赏,只有那些干了重活,给家里出了大力的人才能享受这种待遇。有一年二三月家里断了顿,二哥去兴平买粮食。他回到家里,母亲的犒赏就是一碗燃面。她和父亲都舍不得尝上一口,我们小的就只能瞪着眼睛享受空中的香气。我觉得,那时候能吃上一碗燃面就是一种荣誉。有的人为了显摆,会端一碗燃面到街门外头的老碗会,得意又嚣张地圪蹴在石碌碡上,把面挑得老高而且吸溜声很大,看得人涎水流得“滴溜当啷”。也有人干点重活居功自傲,回到家里就像个皇上。只要老婆问一声吃啥,他就会霸气地回应:来一碗燃面。似乎这就最能显示一家之长的威严,是最奢侈的要求了。而且燃面也是待客的最佳选择。如果要请朋友吃饭,有人就会招呼一声:到咱屋走,叫你嫂子搧一案子,美美咥一碗燃面。朋友也觉得脸上有光,明白这是最大的热情了。
现在,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燃面已不是人们的最好吃食,而且拌面的菜也非常丰富,营养搭配也更加合理。但是,我喜欢吃燃面的嗜好却一点没有改变,隔天间天就要吃一顿。虽然买的精面粉擀出的面比以前白许多,但就是吃不出那时候的气氛和味道了,葱也没有那时候的香了。所以,我现在回到丈母娘家的时候,总会让她用自家磨的麦面给我擀燃面。面煮熟捞上一大老碗,调上油泼辣子和炒的葱花,看着都发眼馋。我端着面再拿一骨朵蒜,圪蹴在房门外的廊檐下,细细品尝那浓浓的麦香,回味已经远去的岁月,怡然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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