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热红苕（王小虎）

一天，孩子回家说她买了两个红苕就花了七块钱，我听了感慨万千。没想到以前见了胃就作酸的东西，如今身价竟这样昂贵。

　　在长安一带，以前是不种红苕的，市面上也很难买到红苕。那时候，我们邻村有个人头脑灵光，他瞅着这是个赚钱的机会，便做起了热红苕的生意。他从外地趸来红苕，下午在家里洗净蒸熟。天一黑，他连锅带苕放进铺有麦秸的筐子里，锅盖上面再捂个旧被子，然后给推车上吊个罩子灯。一切收拾停当，他便推着热红苕，慢慢悠悠地来到杜曲街道上叫卖。他边走边吆喝：“热苕，刚出锅的热红苕！”想吃的人听到吆喝声就出来了，买上一个两个的。有时遇到大一点的红苕需要取一点，或者不够要搭秤的，卖红苕的不用刀，而是用一根细棉线在红苕上一划，就像切豆腐一样，你要多少给你切多少。我小时候爱吃红苕，天一黑下来，就会站在门口往街上望。只要黝黑的街道上昏黄的灯光一闪现，我就赶紧往屋里跑，在我妈跟前闹着要吃红苕。她要是能从口袋里摸出毛毛钱，那我的嘴上就有福气了。要是没有，一句：避！一天嘴馋很。我就只好灰溜溜地出去，围在卖红苕的跟前，享受红苕锅里飘出来的香气。那时候就在想，能有一天不要钱，叫我美美咥一顿红苕该多好啊。

　　大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时政府为了弥补粮食的短缺，便号召长安当地种红苕。但是，咱们这里人不懂这技术，更不知道红苕苗子咋务弄。所以，我们队生产队长便从河南请来师傅，在饲养室的院子里垒起了秧床，务上了红苕苗子。待到大麦一收割，红苕苗子长得有半尺高，叶子绿里透红非常壮实。人们便从秧床上起出苗子，拿个脸盆担上水，上原开始栽红苕。人们按照河南师傅的指导，给脸盆中放进黄土和水搅拌成泥浆，把红苕苗子的根全部蘸上泥浆。再规规矩矩地按照要求挖好坑、浇上水，把红苕苗斜摆进坑里，最后填埋严实。这些程序一点都不能乱，也不能大意，生怕弄错了不结红苕疙瘩。也正是大家的认真，再加上红苕是耐干旱的作物，所以在原上长得很欢实。到了秋后，红苕成熟了，一亩地竟打了四五千斤。那一年，我们生产队家家户户都分了几百斤红苕，我那没钱能吃红苕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后来，随着红苕品种的不断改良，国家又推广一种叫“龙大红”的新品种。这个品种的红苕吃到嘴里丝多，口感也没有传统品种好，但一亩地能出五六千斤，分到各家各户的红苕就更多了。这么多的红苕一时半会儿是吃不完的，为了能够长期保存避免腐烂，人们便在自家院子挖起了红苕窖，把红苕储存起来慢慢吃。

　　红苕做熟以后干面香甜，手一掰掉渣，就像板栗一样好吃，而且能顶饭。那年月农村家家户户的粮食总是不够吃，每年到了二三月家里放粮食的板柜已经快看见底的时候，红苕就成了一天的主食。每天早上，村里大多数人都熬的包谷糁，蒸一锅红苕代替馍。虽然都知道上工出力吃红苕不耐饥，但有啥吃总比没啥吃强。不过说实话，母亲做的红苕包谷糁和红苕米饭还是很好吃的。她把红苕切小块下进包谷糁和米饭锅里，红苕的香甜渗进包谷糁和米饭里，非常好吃。反正自从有了红苕，确实节省了不少粮食。而且红苕不但可以当饭，也可做菜。农村过年过会，红白喜事，红苕都被做成菜上了席面。但是，红苕吃的时间长了，就吃出毛病来了。由于红苕含糖量高，人吃多了就会胃胀、烧心、吐酸水。有的人更惨，将红苕和柿子同时吃了，结果是肚子疼，拉不下大便。虽然吃红苕有不良反应，但为了度过饥荒，红苕还是年年种，年年吃。那时候人们在饮食上是不讲究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红苕不但能顶粮食，连叶子蔓都有用处。生产队等红苕出了以后，把红苕蔓弄成堆堆，分给一家一户。人们把红苕蔓拉回家，将叶子连杆儿摘下来做菜，把红苕蔓用刀剁碎煮了给猪吃。红苕叶子凉调了吃虽然有点黏黏的，但味道还是很好的。叶子你要是炒了下锅，有个坏处，就是会把饭染黑。可那时人们手头紧，有菜吃就不错了，他们是不在乎颜色的。要说最好吃的，还是醋熘红苕叶子杆儿，吃着很脆很下饭。后来，又有人把红苕叶子剁碎，和进面里擀成好吃又筋道的菜面，开辟了一条粗粮细作的新途径。红苕叶子既然这样好吃，而那时候人兜里又缺钱，便经常有偷红苕叶子的。可人常说，光看贼吃饭，甭看贼挨打。偷红苕叶子的一旦被逮住，那就是偷盗集体财产，那就是“破坏分子”，就得批斗游街。虽然这样，可还是有人去偷，毕竟生存是第一位的。

　　如今，已经很少有个人大面积种红苕了，可它内在的作用却变大了。我曾在网上看到一条消息，在世卫组织评选的健康食品中，红苕被评为最佳蔬菜。红苕不但营养丰富，而且具有防止亚健康、防止动脉粥样硬化、抗糖尿病和抗癌等作用。同时，红苕还是一种理想的减肥食品，并且对保护人体皮肤，延缓衰老有一定的作用。因此，国外许多女性把红苕当作减肥和驻颜美容食品。这时我才明白，正是这种宣传，这种无比美好的作用，才使得以前果腹充饥的东西，变成现在的神奇保健食品。这样，红苕价比人参也就容易被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