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立秋(王选信)
“早上立了秋,晚上凉飕飕”,这是小时侯我婆常说的一句话。不过,立秋和立春、立夏等节气一样,不是说立秋一过,马上秋意明显,而是进入末伏,之后又十天,才正式出伏。等进入秋季以后,白天可能依然炎热,但早晚温差逐渐增大,晚上睡觉要舒服一些。至于我婆的话,只是告诉大家,火老虎将不再发威,物极必反,离凉快的日子不远了。
小时侯的夏天,感觉格外热,没有风扇,没有避暑的地方,只能在火炉中艰难度日。记得家里唯一避暑的地方,就是屁股朝向街道的三间半边房最南边的一间——进入院子的过道。
两米宽的过道地面铺着夯实的黄土,两边的土墙上糊着草泥,地上放着几只木凳和把门栏卸下来当作坐凳的一块木板。
中午最热的的时候,婆坐在板凳上摇着破蒲扇,忽闪忽闪的给坐在旁边的我扇风,上身赤裸的哥用嫉妒的眼睛时不时地瞪我一眼。母亲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里汗流浃背地做饭,父亲坐在木板上,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顶着炽热的太阳干了一上午活,父亲确实累了,休息一会儿,母亲的饭就做好了。
房间肯定呆不成,房间闷热,呆在房子犹如进入蒸笼,过道里空气流畅,偶尔刮过一股清风,让人甚觉凉爽。
午饭做好了,母亲一声喊,人人端着盛满热饭的大碗坐在过道里,呼噜呼噜地吃着,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流进了脖子,流到了身上,和着身上的汗水把衣服皮肤黏在一起。
等饭吃完了,人也像从水里捞出来。
如果老天作怪,十天半月不下雨,就更苦了。本来高温就高,低温还在不断地攀升,整个大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我们都是蒸笼里的馒头。
晚上除过闷热之外,蚊子也肆无忌惮,争先恐后地袭击着疲惫的人们。炕上的破席揭下来铺到院中,一家人躺在上面纳凉。哥哥帮母亲在上房中堆些半湿不干的柴草点燃,用呛人的黑烟驱赶可恶的蚊蝇。等到后半夜气温降了,一家人才回到炕上睡觉。
我和哥睡在婆身边,婆手里的扇子在哥身上扇几下,再在我身上也扇几下。扇子不仅扇风,还驱赶周围的蚊蝇。扇着扇着,哥和我进入了梦乡,婆也睡着了。等婆喊我和哥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四周一片寂静,鸡窝里的鸡偶尔抖一下翅膀,声音格外刺耳,天空中的星星,睁着明亮的眼睛,注视着闷热的大地。我和哥抱着枕头,跟在婆后面,睡眼惺忪的爬上炕。
人们盼着立秋节气的到来,立秋就意味着酷热的夏天到头了。
长大参加工作以后,尽管家里有了风扇,可到了夏天,还是酷暑难熬。
单位离福利区200多米,七八月份下午上班的时候,走在路上,太阳炙烤的人头昏脑胀,走不了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头上的汗水流下来,常常糊住了双眼。这时侯,就扪心自问:人活在这样的气温里,还有什么意义?
办公室在三楼的阳面,火辣辣的太阳在外面肆虐,房内的墙壁、地板皆是热的,吊扇用尽了全身力气,搅动的还是热风。实在受不了了,厕所就在对门,接一盆凉水,恶狠狠地泼到地上,十分钟就蒸发完了,房内更加湿热。
二号单身楼四楼最中间的房子,是高价租住的。四楼是顶层,房子在阳面,是单位最热的房子。这是六十年代建造的简易楼,楼顶是弧形的大楼板,既没保温,楼板还薄,到了夏天,吸足了热量的楼板把热量全散发在家里,加上单位供应自制的煤气,家家都在走廊上做饭。下班以后,走廊上就响起了锅碗瓢盆的交响乐。巨大的热量从一楼向四楼升腾。对门是个大房子,南北不通风,我家成了输热通道。
床上是烫的,墙上是烫的,地面也是烫的。床上无法睡觉,晚上只能睡在地板上。开始还讲究点文明,地上铺着凉席,一会儿皮肤和凉席就沾在一起,翻身都吃力。后来,干脆在地上铺条母亲做的粗布单子,温度太高,热的孩子在单子上哭着翻腾,单子卷成了疙瘩。最后干脆拖净地板,一家人睡在地上,过不了几分钟,身上的汗水就在地上印出个人形。
下午下班时间到了,大家高高兴兴的准备回家,我却望着西边下沉的太阳,皱起了眉头。怕回家,办公室比家里凉快,回到家就进了蒸笼。下班号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揣着毛躁的心情,不情不愿地迈着沉重的脚步往福利区走去。
夏天就是炼狱,什么时候立秋呢?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叨。
在单身三号楼一楼东头住的时候,几十天不下雨,房子不但闷热压抑,稍微活动活动,身上衣服就湿透了。出了一楼的东门,围墙边上就是公厕。有住户不自觉,刷锅洗碗的脏水,不愿意多跑路倒在公用水房里,随手泼在门外,冬天感觉不出什么,到了夏天,污水横流,加上厕所里熏天的臭气,养肥了一群又一群的蚊蝇。那时侯条件有限,门上也没挂竹门帘什么的,开门关门,蚊蝇趁机而入。到了晚上,闷热的房子中,一家三口成了蚊子的美食。常常睡得正香的时侯,蚊子咬的孩子一声锐叫,惊醒了就听见四周“飞机”的轰鸣。开灯打蚊子,一夏天打坏三四把苍蝇拍,墙上桌上锅上碗上都留下蚊子的血迹,蚊子的血就是我们的血,我们的鲜血留在了房子的各个角落。
讨厌夏天像讨厌魔鬼一样,立秋立秋,赶紧立秋!
终于盼来了立秋的日子。“早上立了秋,晚上凉飕飕”,念着我婆教给我的这首民谣睡觉,心里踏实了许多。谁知睡到半夜,天气变了脸,一场暴雨浇灭了火炉,气温巨降,赤身裸体的我并不知晓,不等天亮,肚子就咕噜噜地响起来,提着裤子跑厕所,刚出了厕所,还没缓口气,又想上厕所。三遍四遍以后,肚子空空无也,空空无也还想拉,青的白的全出来了,平时气壮如牛的我,变成了扶不起的井绳。很少进医院的我,不得不到医务所找医生。大盒小盒开了一大堆药物,连吃带打针,一周后才恢复了健康。
什么事都不是绝对的,立秋了,并不是气温马上就降下来,降温是个逐渐的过程,秋后还有二十四个火老虎,晚上睡觉,给肚子上裹个啥为好。
2020-08-08
作者简介:
王选信,长安作协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
文章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出版散文集《枯枝上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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