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医院(王选信)
几天来,女儿早上起床,感觉喉咙干咳胸闷,四肢无力,吃了不少消炎药亦无缓解,于是陪女儿去医院检查。走到医院门口,看见红十字标志,忽然勾起了我的诸多回忆。
姑妈退休后,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姑妈肺气肿、风湿性关节炎,每到冬天病就犯了,需要到县医院住上三四个月,等到了春暖花开的春天才能回来。那时侯,我高中毕业后正在社办厂劳动,劳动之余,常去医院看姑妈。
第一次踏进医院,心灵就受到极大刺激:
医院条件很差,姑妈住在大病房。大病房里住满了各种病人,大多来至农村,不少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的在呻吟,有的在哭泣,看的我毛骨悚然(姑妈毕竟是教师出身,有退休金,有医疗保障,与她们相比,不管从生活还是穿戴上要好得多),从此,只要看见医院大门上的“红十字”,就毛发倒竖,心里不是滋味。
一次,厂里安排我去县城办事,顺便去看姑妈。刚走进病房门口,就看见几个护士医生忙着抢救一个重症患者。患者是个中年妇女,脸色如茄,出气如牛吼,胸膛不断地起伏,且伴随着间断地咳嗽。医生一边指挥着家属把人往推车上抬,一边指挥护士准备抢救器械。从小没见过这样场面的我,心里凄惨,忙背过身去,坐在姑妈的床上忐忑。
等心情平息下来后,我问姑妈,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么?姑妈说,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进了医院,不是进了保险箱,有的病能治好,有的病因医学所限治不好。有人进来治疗了一段时间,不但没治愈,反而病情加重,最后进了太平间。
纯洁地心灵上,犹如插了一根刺,头发奓起来,浑身冒虚汗,尽管姑妈说的是实情。我嗫嚅着说:“姑妈,回家吧。”姑妈笑了:“我这病冬天就严重了,只有住在医院里,随时能得到治疗,吃饭也方便,家里条件不如这里。”我知道姑妈的无奈,姑妈教了一辈子学,一生无儿无女,挣的钱全花在了我婆我大身上,老了就指望我们几个侄子养老送终。
十年以后,姑妈还是肺气肿在县医院抢救无效过世的。
从此,提起医院,头比斗大。但谁又敢说自己一生不和医院打交道呢?
三十四岁那一年,我就和医院打了五个月交道,还是医院的医生把我从阎王爷的鼻子底下拖了回来。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由于劳累过度,一场大病撂翻了我。很少和医院打交道的我,不得不住进了县医院。抽血化验检查透视,医生怀疑是胸膜炎,须隔离在传染病区治疗。传染病区是魔鬼横行的地方,每天都有站着进来,横着出去的患者。我在恐惧寂寞中治疗了一个多月,不但病情未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人都有求生的欲望,莫非医生判断有误,得了瞎瞎病?不行,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只好找熟人在四医大用当时最先进的CT扫描后,方得出结核性胸膜炎(包裹性积液),需要去大医院治疗,于是转院到西安市结核病医院。
主治医生是经验丰富的张大夫,不到一月的治疗,积液消失,病情得到遏制,四个月后,身体恢复出院。这是一场难缠的大病,也是一场鬼门关地触碰,要不是张医生尽心治疗,恐怕早去了爪哇国。
出院后的我,对医院的性质有了新的认识:“救死扶伤,医者仁心。”
前几天妹夫来电话,说妹妹因妇科病住进了医院。三十年过去了,我再一次来到县医院,县医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昔日灰暗低矮的楼房,已经被现代化的高楼大夏替代。偌大的一楼大厅铺着漂亮的大理石,叫不上名字的漂亮顶灯发着温馨的光芒。我晕头转向地在大厅里像没头的苍蝇找电梯,转了一圈,亦未找到电梯,正在不知所措时,碰到一名保洁员:“师傅,从什么地方可以上楼?”我向保洁员询问。“没看见脚下的箭头?”人像吃了炸药,音量提高了几倍,吓了我一大跳。碰上神经病了?抬头仔细看,明明是一位穿着保洁服,拄着拖把,悠闲地站在那里的一位妇女。
亲人住院,心里本来就忧郁着急,进门当头一棒,气得我七窍生烟,早没了涵养,和保洁员吵了起来。
吵架归吵架,妹妹还是要看的。等到了妇科,更让人生气。妇科不让家属探视,说疫情期间,医院规定,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给妹妹打电话,妹妹说身体虚弱,行动不便。给护士解释了半天,护士板着脸,说这是医院的规定,自己无能为力,说完锁了大门。医院成了衙门,提着大包小包的我,尴尬的在门外叹息。
还是前段时间,我到西安几个医院看过几个病人,医院没有不让进的,只是要测体温,要扫二维码,和坐公交车一样,怎么到了远离城市的乡村,对新冠病毒的警惕就提高了等级?我不理解,也理解不了,只能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发呆。
总不能这样呆下去,我给妹夫打电话,妹夫买饭回来恰好走到楼梯口。见了妹夫,问明情况,知道妹子已度过了危险期,只待时日恢复。把东西交给妹夫,郁郁地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大门,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几十年了,社会在变化,医院在变化,人心在变化,救死扶伤地精神也在变化。
医院门口就是公交车站,坐上公交车,望着庄严的医院,心中像打翻的五味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啥不能有病”,确实是一句至理名言。
公交车启动了,透过车窗玻璃,看见医院高楼上的大红十字,在夕阳的余辉中熠熠发光,眼里流出了无以名状的泪水。
2020-05-16
作者简介:王选信,长安作协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
文章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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