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八月村巷桂花香（王琢）

不知不觉时序进入农历八月，眨眼间中秋小长假到了。

村巷里行走亲戚的人多了起来，我骑车在送报纸的路上，常听到这样的对话：

“谁家弄啥，这么香！”

“没有哇。那是桂花在飘香。”

“哇塞，好香啊。谁家在做好吃的。”

“没有哇。那是桂花在飘香。”

循声瞭看，多见穿着时髦的人，行走在乡村的街巷内自言自语。接答他们问话的人，多是在村巷里居住的人。

不知是我见惯不惊，还是我曾经厌倦，乡村街巷桂溢香，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节日里，经串乡走亲戚的人，这么一点拨，我也嗅到了八月村巷飘逸的桂花香味。

桂花，在我国已有两千五百多年的栽培史。《山海经》有文记“招摇之山，其上多桂”。《吕氏春秋》称之为“物为美者，招摇之桂”。汉代桂花观赏价值显现，《西京杂记》载，汉武帝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献名果奇树，其中有桂十株。唐宋时期，桂花已经从宫庭栽种普及到了民间庭院。但我最早知道桂花其名，是在中学上学时期。那个时候，歌曲“八月桂花遍地开”，在校园广为传播。老师讲解说，桂花生长于我国西南部，南方各地普遍栽培，桂花可作香料，也可入药。根据其叶形花色的不同分金桂、银桂、丹桂和月桂。

在我的见识里，桂花是贵族仙品。它多栽植于有权有钱人家庭院，城市街道或公园广场。

我首次见桂花，是在我同学家里。当时是应同学之约，去一位名叫“桂花”的同学家里玩耍。

我刚走到她家门口，一股馨香扑面而来。我两孔鼻翼，顺随香气，不由自主地“呼嗤呼嗤”扇动。我鼓足勇气，深吸了一下。那股清香，剥过鼻毛，顺着鼻道，进入气管，沁入心脾。我的全身瞬间舒畅，嘴唇上滚落下惊讶的感叹：“她屋弄啥呢？这么香！”

同行的一个比较调皮的女同学回答：“桂花么，你艳惊啥呢！”

我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我们那时情窦初开，看到相互走近的男女同学，常视作情侣，互相逗趣调侃。我听到那位调皮女同学说出“桂花”的名字，自然心生反感。“桂花”是我中学同桌同学。

那位调皮女同学见我生气，又一本正经的解释说：“你不信，去问桂花，她门口的芳香，是不是院里那棵桂花树释放出来的。‘共道幽香闻十里，终知芳誉亘千乡’。桂花，自古就有十里香之称。”

我刚想与她争辩，桂花从屋内走了出来。调皮女同学抢先跑上前拉起杨桂花的手，连跳带蹦地说：“桂花桂花，你院子里的香气，是不是桂花香！我说是你家桂花树释放的，你同桌就是不相信。”

那架势，简直就是打了大胜仗凯旋似的兴奋。

我低声辩解道：“谁说不信来着。”

桂花好像看出了我没有见过桂花，听了那位调皮女同学的“告状”，立即将我叫进她家院子，指着一棵碧色绿叶，正在开着米粒大小赤色花朵的树木，轻声轻气地对我说：“这就是桂花树，院里的香就是由它产生的。额桂花的名字，也是因它而取的。听额妈说，额出生的那天，额爸从城里带回了一棵桂花树苗，正好栽在了院子里，额妈知道了，就给额取名桂花。额爸说，这名好，额娃长多大，这棵桂树就有多少年了。”

我是头次闻到桂花香，也是头次看到桂花树，我站在桂花面前，细细打量着桂花树，自己内心就像装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难以平复。

“调皮女孩清楚的事情，咱咋就不明白呢！孤陋寡闻，孤陋寡闻啊！”

但我的脸面却很平静，双目紧盯着桂花树观看。

这桂花树树干端秀婷婷，树身约胳膊粗，一米六高，质坚皮光色灰褐，树冠圆圆似大伞，树枝密稠同格网，树叶椭圆长形面端尖，树花开在树叶腋间，冠瓣四裂，花形奇小如同米粒，花香清浓，绝尘溢远，馨馨入鼻。很明显，这桂花树是经人工园艺整形生长起来的。

桂花看我看桂花树入神，就进一步解释：“桂花树长成这样，全是额爸功劳。甭看他在局里是领导，每次回家，都要围着桂花树转几转。这瞧瞧，那望望，手里拿把剪刀，这修一下，那剪一刀，就像关心我的学习一样，一会儿问政治，一会儿问语文，一会儿又看数学题。时间一长，就把树弄成这样，我的学习还是那个样子。”

我笑着接过桂花的话说：“这树修的好。满院爽气满院香，满院碧绿满院仙。就像你，独生之女，掌上明珠，人人喜爱。”

桂花听了我的夸赞，脸色微微泛红，用一双明犀的双眼把我一睕，嘴里轻轻吐出两字：“讨厌！”

一个星期天度过之后，桂花没有进学校上课，我心有些烦躁。向那位调皮的女同学打听，才知道桂花同他爸妈一起进城了。

打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桂树开花，再也没有闻到过桂花清香。我心里也产生了桂花——“贵花”，“富贵之花”的认识。

这认识自然，现实，也没有错。它陪我度过了学生时代，度过了青年时代。

一个连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的人，那有心思去想花呀草呀的！更何况，那还是“资本主义情调”呢！

我在乡村能闻到的香味，除了小麦玉米瓜果蔬菜绽放的芳香外，剩下的就是泥土的芬芳和汗液的咸味！自然，桂花之香，想闻也是闻不到的。

进入千禧年之后，乡村脏乱差的面貌逐步得到改善。党的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后，村巷道路实现了水泥硬化和绿化美化，一个常年有绿，四季花开的新农村出现在人们面前。美丽乡村开始有了花的芳香，有了草的嫩绿，沁人心肺的桂花栽植普及到了村街村巷。月中仙品桂花成为乡村乡民观赏的花卉，乡村百姓随处可闻绽放的桂香。广寒月中桂，香飘入万家！

难怪中秋佳节，乡村街巷常常会有惊叹的呼叫声传出。我年老时，又闻到桂花馨香！

我正赏花入神，忽听身旁传来碎娃的细嫩叫声：“妈妈妈妈，咱不回啦，我想住在姥姥家，姥姥家比咱城里还好！”

我投去笑眼打量，一对母女正在村街行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摇着母亲的手高喊。我认识那位母亲，她家订有报纸，我天天都进她家门。

城市曾是多少人向往的地方，十年前，她鼻一把泪一把地要嫁进城市。没想到，她的女儿却喜欢上了乡村！于是，我故意同她开玩笑：“吆嗨，嫁进城里的姑娘想回乡村了。”

她抬头冲我微微一笑：“叔，节日还工作！辛苦辛苦。”

我也冲她欢笑：“欢迎回乡村看看。”

她反倒有些生气：“叔，看你说的生分的，我也是乡村长大的，咋能忘记乡村根。”

“没忘根就好，没忘根就好。咱乡村现在不比城里差！”说完，我骑车快速前走，准备为下一订户递送报纸。

骑车间，前面的桂花树下，有人拿着塑料盆，正在采集桂花。看穿着，是城里人。上前一打问，他快言快语：“桂花可泡茶可入药，桂香还能杀菌。我是把它带回家，专门嗅闻清香！”

这正是：

八月村巷桂花香，行人过往气轩昂。举手驻足细欣赏，乡村美丽人人爽。

王  琢

戊戌八月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