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的本事(王玮)
农村娃爱扎一堆疯玩,玩累了就侃大山、吹牛。这个说:“我爸会盖房,十里八乡的房都是我爸盖的。”那个说:“我爸木工活好,盖房的都要请我爸去打木窗子木门木家具。”我说:“我爸在城里上班,坐办公室。”一帮小伙伴就愣着羡慕,我一声比一声高:“在城里上班啊!人家单位管饭,白生生的花卷,想吃几个吃几个,咸菜是一疙瘩一疙瘩的上,还有肉”。我说的自己都陶醉了,全然不顾小伙伴由羡慕到敌视的眼神,支棱着头,圆睁着眼睛:“我爸还是个书法家,参加比赛得过奖杯,那奖杯半搂粗呢,金子的,怕不值个几百万块钱?几百万呢!你们知道几百万是多少?”哪有人搭理,小伙伴早都跑远了,只剩一个小女孩,她接口说:“几百万,怕不得搁一间房呢吧,你家跟我家是最有钱的呢!”我没有心思去好好品味和把握这句话及说这句话的人,而是拍拍屁股上的土,追远去的小伙伴们,继续去寻找父亲赐予我的优越感。
吹牛自然成了笑料,但是父亲的本事是实实在在的,父亲的特长就是“搞书法”,却并不去做“专业书法家”,他的目标是做“文化人”。他说毛主席说的“工人以工为主,兼学别样;农民以农为主,兼学别样;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很好,很正确,他很欣赏,便以书法为主,兼学别样。我问父亲写字能挣钱不,父亲说他在书法方面只管耕耘,不问收获,说他是“三观”正常的人。父亲从小吃苦,上过山、砍过柴、掮过檩,种过地,在戈壁滩当过兵,还能做一手好菜,同时也受其祖父及父亲的文化的遗传和熏陶,当过教师,干过乡政府的工作,过年的时候,在村里组织过大型舞狮活动,尤其精于文章、书法等,我从小就见父亲常随身带笔记本和笔,密密麻麻记满各种人文风俗、时令节气、谚语名句……常常和我们分享变成铅字的豆腐块,父亲上班地方的条件其实很艰难,他总有办法坚持学习,每次从城里回来都有好消息,加入这个协会,加入那个组织,当院长,当文史馆的研究员,办个人展览,出一本书,又出一本书……父亲时间观念很强,为人处世说一不二,比如出书,父亲提前安排,将目标定好,将时间分段,某段时间干某项工作,以至邀请比他水平高的先生来选稿、定稿,都要求按时完成。一本书从酝酿到面世,时间排得很紧,效率也很高。
父亲退休后有了工作室,有了自己的四轮电动车,没有了许多违心的牵绊,生活越发丰富,成了“公众人”了。在家的时候,就有点儿得意,觉得儿子不上进,儿媳不学习,觉得孙女淘气,常嫌母亲办事效率不高,吃了饭就去工作室,就去找他的朋友写字、吹埙、吃酒、玩儿。母亲就不满意了,“光知道去工作室,一天不沾家。”妻也说:“爸不在家也好,省得大声训人。”我也说:“走,爸去享受他的生活,咱也得享受咱的生活么,咱们去郊游。”母亲走在郊外,呼吸着新鲜空气,说:“不来还好,来了指指挥挥,啥都要由他,还逼着人赶时间。”但是母亲眉目间却流露出父亲不来肯定没有来了好的神情。
我正在想,有本事融入社会大家的人可以不顾自己的小家吗?这时。我收到父亲用手机发来的彩信,是刚刚拍的一张母亲的照片,满面笑容的母亲手里拿着她正在看的一本书,坐在花团锦簇的石凳上,周围阳光明媚,照片下附有一条短信息:我陪你妈享受终南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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