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沈尹默: 一代诗人,书坛泰斗
沈尹默(1883年-1971年),原名君默,字中、秋明,号君墨,别号鬼谷子。我国杰出的学者、诗人、书法家。早年二度游学日本的沈老,归国后先后执教于北大、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与陈独秀、李大钊、鲁迅、胡适等同办《新青年》,为新文化运动的得力战士。
陈独秀曾批评沈尹默“字则其俗在骨”,因此两人关系不佳。1925年,在“女师大风潮”中,沈老与鲁迅、钱玄同等人联名发表宣言,支持学生的正义斗争。后由蔡元培、李石曾推荐,出任河北教育厅厅长,北平大学校长等职。1932年,因不满政府遏制学生运动、开除学生,毅然辞职,南下上海,任中法文化交换出版委员会主任。抗战开始,应监察院院长于右任之邀,去重庆任监察院委员,曾弹劾孔祥熙未遂,不满政府之腐败,胜利后即辞职,卜居上海,以鬻字为生,自甘清贫,足见沈先生高风亮节。 沈尹默先生是陈毅先生进城后第一位拜访的民主人士,是第一届上海市人民政府委员,是周总理任命的中央文史馆副馆长,历届上海市人委委员,全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1949年后,他先后参加了市政协、市博物馆、市文管会、中国画院、市文联、市文史馆的工作,亲自创建了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书法组织——上海市中国书法篆刻研究会,为祖国文化事业的繁荣,尤其对中国书法艺术和理论,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毛主席曾接见过他,对他的工作和艺术成就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中南海收藏书画集》的第一页乃是沈老写给主席的书法。周恩来总理家中和办公室都曾挂过沈老的字。
一.米南宫以下
中华民国初年,书坛就有“南沈北于(右任)”之称。著名文学家徐平羽先生,谓沈老之书法艺术成就,“超越元、明、清,直入宋四家而无愧。”已故全国文物鉴定小组组长谢稚柳教授,认为:“数百年来,书家林立,盖无人出其右者。”已故台北师大教授,国文研究所所长林尹先生赞沈老书法“米元章以下”。
沈尹默五岁上学,发蒙的李老师是一位年过七十的不第秀才,爱好诗歌,命作诗菊花,几经反复终进入书坛,后自诩学书为“米南宫以下”。民国初年,书坛有“南沈北于”之称。“北于”是指陕西人于右任,“南沈”则是浙江人沈尹默。有意思的是,北人于右任从南方的复旦大学毕业,而南人沈尹默不到30岁就做上北京大学的教授。于右任入门时崇而拜之的赵孟頫与沈尹默同为浙江吴兴人,沈尹默在受到陈独秀的批评后,以临写北碑铸就厚重、古拙之风;于右任初入赵门之后,同样改攻北碑,并在此基础上将篆、隶、草法入行楷,独辟蹊径。他们都经历了中年变法,于右任将魏晋笔意融入草书,被誉为“当代草圣”。沈尹默近50岁时,致力于行书,形成古劲透逸的书风,从而“超越元、明、清,直入宋四家而无愧”(徐平羽语)。
这一百年,是中国近现代两位书法大师争妍、竞秀、斗奇的一个世纪。他们不同的风格与相似的经历表明,一位大师的炼成需要传承,需要变化,需要融汇,需要创新。
两位同时代的书法家没有因为并列至尊,而互相贬损、攻讦;相反,他们相惜相敬,推重于心。抗战期间,两人同在重庆,波澜壮阔的于佑任和蕴籍多姿的沈尹默相映生辉,拿唐宋古文的“韩潮苏海”一喻,差可套用为民国书坛的“于潮沈海”。于佑任还送过沈尹默一本王世镗写的《爨龙颜》,但沈尹默觉得与自己“性情不合”,没有刻意去学。
1963年,沈尹默80诞辰,暌隔海峡两岸,于右任仍然辗转送来贺寿墨宝。画家傅抱石专门为沈尹默的大寿作《镜泊飞湖》八条屏。傅抱石在画作上的大胆创新震撼了沈尹默,他当即命名为“抱石皴”,称赞傅抱石山水画的皴法独具一格,前无古人。为了让《镜泊飞湖》成为真正的绝品,沈尹默特意将于佑任的墨宝装裱在画堂上,再加上自己的题记,如是这幅巨制愈益气势磅礴,奇伟壮丽,以致于后来膺品甚众,弄得拍卖市场风生水起。
在此一年前的1962年1月24日,于右任作歌:“葬我于高山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远不望(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深深的乡愁,书不尽意,唯有歌哭之。而在此一年后的1964年11月10日,于佑任逝世于台北。
从书法艺术的角度看,于佑任和沈尹默难分伯仲。但沈尹默早年即有“民国帖学第一”的封号,当时碑派旗手是大名鼎鼎的康有为。沈尹默后来刻苦习碑,贯通篆、隶、楷、行、草于一脉,其书清润中见汪洋之势,隽秀里透刚劲之力,笔锋墨意越过同乡赵孟頫,直逼宋代米芾门下,比于佑任的宽博潇洒似更胜一筹。
2000年,中国书法家协会组织评定“中国二十世纪十大杰出书法家”,沈尹默名列其中。有人列出建国后书坛五位大师级人物,沈尹默居首,另有沙孟海、林散之、谢稚柳、启功四人。还有人认为中国当代有四大书家,沈尹默同样没有缺席,另三位是康生、郭沫若、齐铭燕。排名虽然不能说明一切,但无论你如何排名,那个总不会落下的,理所当然是公认的翘楚了。
已故全国文物鉴定小组组长、同是著名书法家的谢稚柳评价沈尹默:“数百年来,书家林立,盖无人而出其右者。”中国历代书法家自清代末叶何绍基后,收入《辞海》者仅有沈尹默一人。1944年,《世界美术辞典》主笔、荷兰人高罗佩称沈尹默是中国民间“第一大书家”。
沈尹默的书法艺术让人想到他必是一个倜傥风流、神采飞扬的人物。然而,事实却是,沈尹默在日常生活中,处处受到高度近视的牵制。性格稳重,举止文雅,他自幼患沙眼,久治不愈,后来近视高达2000余度,又患上白内障。医生作出的鉴定是:左眼无用;右眼上方、中间也不能见物,唯右眼下方尚有视力。他不仅认不清对面的人,而且每写一件作品,必得旁人协助,如果没人指点他在哪里落墨,他就会把两个字写得重叠。然而,“国宝”级书法家就是在这样的窘境下苦练出来的。
二.诤友陈独秀
沈尹默89年的人生,历经清末29年、民国38年、新中国22年。沈尹默参加过科举考试,所以他早期的字虽然也很有名,但馆阁习气较浓。
馆阁体在明代又叫“台阁体”,属于官方使用的一种书体,特指楷书,它强调书写的规范、美观、整洁等共性因素,因久成习,千字一面,看上去呆板乏味、毫无生气可言。但馆阁体对书法基本功的磨练还是卓有成效的,故不能一概抹煞。明清时参加科举考试,如果不用馆阁体,而用行草答卷,当上举人的可能性便极小。所以,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读书时,还有一句俗话:“字是敲门砖。”我小时候就被父亲逼着练过欧体,馆阁影响的彻底消失是在电脑出现之后。
少年沈尹默从唐楷欧体入手,一直练到25岁。他一边学习古体诗词,一边摹写正楷,朝着传统书生的方向发展。1906年夏天,沈尹默从日本留学回国,他在故里湖州已经写出了不小的名气,很多商店争着延请他写店名商号。第二年,家境不太丰裕的沈尹默受聘到杭州浙江高等师范学校教书,结识青年诗人刘季平。两人唱和酬应,成为挚友。
刘季平自号“江南刘三”,其人尚气谊,重然诺,胸怀侠义,常有奇行。1903年5月,青年革命家邹容出版振聋发聩的《革命军》一书,章太炎作序,章士钊题签,被誉为“国民教育的第一教科书”。《革命军》的自序刊登在章士钊主笔的上海《苏报》。6月29日,《苏报》发表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第二天章太炎即遭清政府逮捕入狱,邹容出于义愤,自动投案,被毒死狱中。邹容遗体弃置在“化人滩”荒冢地,就是这个刘三,冒杀身之祸,将邹容遗体偷运回自己的住所黄叶楼,为其营葬。章太炎感慨道:“刘三真义士,愧杀读书人。”
1906年重阳,刘季平邀沈尹默和他哥哥沈士远到湖州黄叶楼喝酒,从上午11点一直喝到晚上9点,沈尹默不善饮,喝至微醺,他请辞回家,即兴写了《题季平黄叶楼》:
“眼中黄叶尽雕年,独上高楼海气寒。从古诗人爱秋色,斜阳鸦影一凭栏。”
第二天,沈尹默把这首诗送给刘季平。刘季平得了沈尹默的好诗不算,亲自铺开宣纸,要沈尹默把它写下来,贴在书房里。几天后,他在日本成城学校的同窗陈独秀来访,看到了墙上沈尹默的诗和字,便向刘季平索要沈尹默的地址,翌日敲开沈尹默的房门,大声喊道:“我叫陈仲甫,昨日在刘三家看到你写的诗,诗做得很好,字则其俗入骨!”
沈尹默没见过这架势,几乎未睹其人先闻其声,闻的又是刺耳之声。他心里一阵尴尬。但转念一想,是呵,我用的长锋羊毫,不能提腕,馆阁气息太浓,确实算不得好字;平日听到的都是捧扬,自己飘飘然,陈君此言真如当头棒喝!
沈尹默和陈独秀也成了好朋友,时相过从。1914年,陈独秀到日本协助章士钊编《甲寅》,还非常想念杭州的诗酒浓情,赋诗曰“清凉诗思苦,相忆两三人”。
陈独秀的棒喝使沈尹默猛醒。沈尹默是那种外温内热、外柔内刚、极有韧性的人,他一立志则发愤异常。他知道要改变过去的坏习惯和坏习气,必须抽刀断水,从零开始。他索性把自己当做一个初学者,从执笔做起,“指实掌虚,掌竖腕平”,每天取一刀尺八纸,用大羊毫蘸着淡墨临写汉碑,一纸写一字;等干透,再和墨稍浓,一张写四字;等再干,翻转来随便不拘大小,写满为止。这样,一张纸发挥了三张纸的效用。
三年后,沈尹默专注于六朝碑版,兼临晋唐两宋元明清各家精品,兼收并蓄,转益多师,终至脱胎换骨,其书俗气滤尽,风骨挺立,一派生机。练到这个程度,沈尹默才转向他后来藉以铸成大家风范的行书。
沈尹默从不掩饰对陈独秀的感激之情。半个多世纪后,他回忆陈独秀的这一次“酷评”,仍感到“音容如在目前”。1917年某日,已是北京大学教授的沈尹默在琉璃厂附近忽遇陈独秀。老友重逢,喜不自胜。沈尹默问陈独秀为什么来北京,陈说:“我在上海办《新青年》杂志,又和亚东图书馆汪原放合编一本辞典,到北京募款来的。”沈尹默连忙把这一信息告知蔡元培校长,因为他获知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正好缺人,他认为陈独秀是最佳人选。
蔡元培要沈尹默赶紧力邀陈独秀,沈尹默便三赴陈独秀所住旅馆。第一次去,一向果敢决断的陈独秀颇犹豫,他说,我没有学术头衔,也从未在大学教过书,能否胜任,不得而知。但蔡元培“兼容并蓄”的思想打动了陈独秀。第二次去,陈独秀还在犹豫,原来他是不肯舍弃自己投入很大心力的《新青年》。沈尹默搬出蔡元培事先想出的妙计:“你把《新青年》搬到北京来,你在上海只有一己之力,搬到北京来,北京大学可以做你的后援啊!”一句话说得陈独秀茅塞顿开。第三次去,沈尹默还没开口,陈独秀就说:“我试干三个月,如胜任即继续干下去,如不胜任即回沪。”
就这样,陈独秀到了北大,《新青年》到了北京。1918年1月,《新青年》改为同仁刊物,由陈独秀、胡适、李大钊、沈尹默、钱玄同、刘半农组成编委会,实行轮流编辑制度。星垂平野,风正帆悬,中国新文化运动由此波澜壮阔。
30年代末,陈独秀因党派斗争飘零沦落,他和沈尹默意外在四川取得联系,沈尹默以诗相赠,陈独秀仍然认为沈尹默的字没有大的突破。他在写给沈尹默弟子台静农的信中说:“尹默字素来工力甚深,非眼前朋友所可及,然而字外无字,视三十年前无大异也。存世二王字,献之数种近真,羲之字多为米南宫临本,神韵犹在欧褚所临兰亭之下,即刻意学之,字品终在唐贤以下也。尊见以为如何?”
抗战胜利,沈尹默不满官场迂腐之风,立意坚辞监察院监察委员之职,专力临池研墨,手摹心追,以鬻字为生,不仅书艺大进,而且著书立说,《执笔五字法》《二王法书管窥》《书法论》等论著,强调笔法,着重美感,鼓吹传统,“世人公认中国书法是最高艺术,就是因为它能显示奇迹,无色而具图画的灿烂,无声而有音乐的和谐,引人欣赏,心畅神怡”。自上世纪40年代以后,沈尹默“铁树开花六十年”,蔚成一代宗师。诤友陈独秀两次批评,是极有助推之力的。
三.沾章太炎的光
沈尹默祖籍在浙江湖州下昂竹墩村,那里物阜民丰,诗书传世,人文积累十分深厚。湖州市承天寺巷口,曾经是沈尹默故居,三进20多间房屋,原为其本家沈谱琴的住所,规模不算小。但沈尹默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因父亲在陕西任职,沈尹默出生在陕西汉阴厅。遵照祖循他仍是浙江吴兴人。
1905年,陕西藩台樊增祥选派50名陕西籍学生往日本留学,后来成为名报人的张季鸾即在其列。沈尹默和弟弟沈兼士因不是陕籍,不能入选。两兄弟便自费和他们同往日本。此时家父已经过早去世,家里要负担两人的生活学习费用,十分紧促。九个月后,沈尹默主动回国,留下弟弟兼士在日本铁道学校继续攻读。
沈尹默回国后,先在陕西西安住了一年,迁返故乡吴兴湖州,再到杭州,先后在杭州高等师范、幼级师范和第一中学教课。第一中学校长马幼渔和沈兼士是日本同学,均师从国学大师章太炎。沈兼士从铁道学校毕业,亦回国任教于嘉兴。
1912年春节,沈尹默在日本结交的好友许炳堃告诉他一个重要消息,京师大学堂已改为北京大学,严复不当校长了,由工科学长何燏时代理校长。在那之前,中国留学生从日本正式大学毕业的只有两人,何燏时即其一。他和预科学长胡仁源都是许炳堃的朋友。何燏时接手北大后,写信给许炳堃,对林琴南无视课堂严肃性,随便跟学生讲讲小说了事,非常不满意。沈尹默笑着说:“讲讲小说,那我也可以啊。”
他只是随便应和一句,没料到一个多月后,许炳堃拿了何燏时和胡仁源的电报来,约沈尹默去北大预科教书。沈尹默这下急了:“我连话都不会说,哪里能教书?哪里能到北大去教书!”
许炳堃却不急不慢,双手一摊:“这不,电报都来了,你能不去?”
硬着头皮去了北京,沈尹默才知道,他还必须再硬着头皮当章太炎的门生。原来,不知是许炳堃记错了,抑或有意为之,他向何校长推介时,说他是章太炎的学生。当时,打着太炎先生的招牌,出入北大像跨菜园门。其实,沈尹默在日本仅九个月,未从太炎先生授业,他弟弟沈兼士才是章太炎的门生。
沈尹默一进北大,北大校园里就传开了:“现在好了,来了太炎先生的学生,三十岁,年纪轻。”这句话标志着沈尹默十六年北大生涯的开始,也标志着辛亥革命之后北大新旧之争进入白热化阶段。
严复的京师大学堂与何燏时的北京大学格格不入。所以,新旧两派的扞格是当时最值得一观的风景。沈尹默进预科第一年,见到一位大三学生陈汉章。他已经45岁了,经纶满腹,才学超凡。京师大学堂慕名请他去教书,他不允,一定要去当学生。因为他平生最大的憾事是没点上翰林。他认为京师大学堂的毕业生可算得上是洋翰林,所以宁愿从大一读起,要拿这个“洋翰林”的毕业证。毕业后,北大履践前约,让他留校,正好接手沈尹默的历史课,沈尹默则教国文去了。
另一位教地理的桂蔚丞老先生,他每上课,必有一听差挟着地图、捧着茶壶、拿着水烟袋跟着上讲台,把东西一一放好后再退出,下课照送如仪。
何燏时和胡仁源为了清洗严复守旧派的腐朽势力,大量引进革命派章太炎的门下弟子,一时间,北大几成章氏天下。如章太炎的大弟子黄侃,奇怪的是,黄侃竟然是章氏门生中的守旧派代表,“凡旧皆以为然”。还有钱玄同,却是成色十足的革命派。还有原来担任杭州第一中学校长的马幼渔,据说他是依违两可的中间派。当然,还包括稀里糊涂“混进”章门的沈尹默——他应该属于中间偏右,可以叫维新派吧。
四, 中国新诗的启明星
沈尹默书法了得,可他最先以诗出名。他首先是古体诗词写得好。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让人热血沸腾,激情澎湃,性情温蔼的沈尹默除了支持进步学生的正义行动,还在五月四日那天别出心裁地填了一首词:
“会贤堂上,闲坐闲眺望。高柳低荷,解愠风来向晚多。冰盘吟咏,旧事逢君须记省。流水年光,莫道闲人有底忙。”
颇具晚唐风味,用一种近乎风花雪月的方式来解读当时的剑拔弩张。难怪鲁迅会对沈尹默的作派嗤之以鼻。这种不合时宜是沈尹默身上名士气息的表现,包括《新青年》迁到北京以后,沈尹默作为轮流编辑之一,却出力甚少。他在《我与北大》一文中坦言:“我因为眼睛有病,且自忖非所长,因此轮到我的时候,我请玄同、半农代编。我也写过一些稿子在《新青年》发表,但编辑委员仅负名义而已。”
沈尹默在五四运动中虽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斗士气质,但他并没有退缩,我们还总是在第一线看到他单薄的背影,幕后却起了很大作用,特别是在北大以后发生的许多大事方面。说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静气,很可能与长期研习书法有关。或许只有这种静气在身的人,才会在陈独秀口出诤言的时候,保持清醒和冷静;这样两个性格如此不同的人,也才能保持一生的情谊。倘若陈独秀当初对着钱玄同说那话,不被“疑古玄同”撂倒才怪呢。
沈尹默对新文化所作出的贡献依然成色与分量十足。除了动议陈独秀把《新青年》搬到北京外,他还是中国新诗最为闪亮的一颗启明星。众所周知,胡适是白话新诗的第一位“尝试”者,他的名言是“自古成功在尝试”,所以后来的诗集叫《尝试集》。他是攻打旧诗堡垒的急先锋,1917年2月,他率先在《新青年》杂志发表《白话诗八首》。白话诗第二次出现是1918年元月,《新青年》第4卷1号再次刊登白话诗9首,其中胡适4首、沈尹默3首、刘半农2首。正是这一次集团展示之后,李大钊、鲁迅、陈独秀、周作人等才纷纷在新诗坛亮相,新诗打响了文学革命的第一炮。
现在看来,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中国新诗启蒙时期最为成熟的诗人不是胡适,更不是鲁迅,而是沈尹默。
台湾大学教授傅申先生在《民初帖学书家沈尹默》一文中,有“楷书中我认为适合他书写的,还是细笔的楮楷,真是清隽秀朗,风度翩翩,在赵孟兆页后,难得一睹。”已故浙江美院陆维钊教授评沈老书法时,云:“沈书之境界、趣味、笔法,写到宋代,一般人只能上追清代,写到明代,已为数不多。”
沈尹默先生的书法理论著作,则多发表于1949年以后,1952年的《谈书法》,1955年的《书法漫谈》,1957年的《书法论》和《文学改革与书法兴废问题》,1958年的《学书丛话》,1960年的《答人问书法》,1961年的和《青年朋友们谈书法》和《和青年朋友们再谈书法》,1962年的《谈中国书法》和《怎样练好使用毛笔字》,1963年的《历代名家学书经验谈辑要释义--上》,1964年的《书法艺术的时代精神》和《二王法书管窥》,1965年的《历代名家学书经验谈辑要释义--中》,1978年的《书法论丛》,81年的《沈尹默论书丛稿》。
沈尹默先生书法作品广泛流传于海内外,深得人民的喜爱。特别是81年出版的《沈尹默书法集》,比较全面地收集了他二十岁以后的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反映了他书法嬗变的全过程。99年的《沈尹默手稿墨迹》则为他的草稿书扎精品四十余件,以行草为主。近年来故居在海峡二岸收集到沈老书墓志铭八种,从1921年到1960年,横跨四十年,可以看到沈老楷书从北碑、唐晋风味演变到自成独特风格的过程。乃为研究沈氏碑帖及学书者临摹之范本。其中一种为沈老在1921年为蒋(中正先生)母王太夫人书墓志(现陈列于台北中正纪念堂)。孙中山先生为蒋母写祭文并书“蒋母之墓”四个大字。此帖碑已经付印。
尹默先生一生追求学术与进步,不愧为一代诗人,书坛泰斗,将与史永存。(卢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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