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金花落何处
出西安古城的东门,过了兴庆路,到互助路高架桥,在桥的东北角,现在正在建设一个数栋高层的小区,字面看着很雅,名字听着很雅,但却使我常常云里雾里:紫落澜庭。在此停思,在此不解,紫落,是什么,澜庭又是什么,紫落澜庭整个是个什么东西,想表达什么样的意义?想的头大时,只有恨自己才太疏,学太浅,在高雅跟前喝包谷榛就浆水菜,上不了台面,时时诚恐诚慌。
虽然弄不懂紫落澜庭是个什么物件,但几十年来在这个地方混着生活,混着吃喝,混着在这块土地上“行走”,对这个地方还是熟悉的。这个靠韩森冢坡地而起的村子叫金花落,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若由金花路进金花落村,还得上歪斜的小路才能进入在高台上的村子,村子房子一级级往高处盖去,是都市里难得一见的丘陵山区人家的味道。
金花落村旁边是原来的动物园,现在改叫长乐公园。动物园是上世纪70年代末在韩森寨苗圃的基础上建的,原苗圃的西门外的一条小路即叫苗圃路,也就是后来的金花路,现在的所谓东二环。
动物园建设时,把金花落村的70多亩坡地也划了进去,同时将村里农户吸收成为动物园的职工。因此,不管是原来的动物园,还是现在的长乐公园,都与金花落村息息相关。动物园所在的韩森冢的高地,其实在西安的古地貌中是一个不高的原。史念海先生在《蓝田人时期至两周之际西安附近地区自然环境的演变》——《黄土高原历史地理研究·生态环境编》之四中述及:乐游原北,又有两道较高的地方,也是可以称之为原的,其南面一道在现在兴庆公园和其南的沙坡村之间,由西安城的东南角外,斜向东北,至于金花落之南。而金花落及其东北附近,也应是一道黄土原。乐游原和金花落所在的黄土原绝对高度皆仅四五百米,而兴庆公园和沙坡村之间的那个原,还要矮些,都不过是一条高岗而已。
因此,金花落村当然是位于那道黄土岗子上的村子,并且是在黄土岗子的西坡。
金花落的得名应该非常古老了。据宋《长安志》记载:金花落为唐兴庆宫一建筑群落,并注“俗所传盖卫士所居”。元代在此建园通寺,寺旁村名金花坊,清嘉庆《咸宁县志》村名金花落。
其实,在唐代,所谓“落”实为宫女居处。金花落者,盖为兴庆宫里宫女的居处。此外,传金花落与唐皇选秀有关,是八方秀女训练与居住之所。秀女一但被选中,可成嫔妃,犹如金花一般,而落选秀女在回家之前所居住的驿站即名为金花落。
唐玄宗李隆基为临淄王时,住在唐长安城的隆庆坊,即位后把隆庆坊改建成兴庆宫,以龙池为中心,兴建了几个建筑群,其中有龙池殿、大同殿、交泰殿、兴庆殿、南薰殿、金花落、长庆楼、勤政务本楼、花萼相辉楼和沉香亭等。今天的兴庆公园,只是唐兴庆宫的一小部,现在的人谁能想到远在韩森冢附近的金花落竟然是兴庆宫里的房屋。
西安动物园搬迁后,原址定位于城市森林公园,2004年11月正式命名为长乐公园。对此,常常我经过公园的大门时看见长乐公园的牌子,总感觉尽管长乐也因长乐宫而大有来历,但如果叫金花落公园不是更具体更传承么?
生长在金花落村子的人常常会说金花落村名跟慈禧太后有关:“慈禧太后当年她从北京逃过来到西安的时候,在匆忙赶路中,不慎将金花遗落至此,从此得名金花落。”更有甚者,还煞有介事的编出有模有样更为离奇的故事:
过去的金花落是一面莽汉坡,坡的两边是麦田,有几家住户,村名叫黄土窝。黄土窝是西安通向京城的官道必经之地,坡上有一家茶铺,茶铺兼着给骡马钉掌。茶铺的掌柜是城东梆子井人,脸黑,胆子粗,见过些世面。掌柜的叫黑狗,掌柜的婆娘叫四女,两个人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茶铺开在三间土窑的门前,黑狗和四女晚上就并脚并腿地住在窑洞里。窑洞里有一盘土炕,炕上放着炕桌和一盏油灯。黑狗笨口拙舌,言短身短;四女尖嘴薄舌,大胸膛、大脸盘子,穿大襟衫子。光绪26年(1900年),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农历7月21京师失陷,在朝庭的一班文武大臣的护佐之下,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仓惶出逃。一路鞍马劳顿、风餐露宿,在太原府作短暂停跸,继续风尘仆仆地向西“守狩”。光绪和慈禧以及满朝文武,一概把“西逃”称作“西狩”。好像他们到西安府是来打猎的一样。
到了农历10月,关中平原已是秋色萧萧,冷风袭人,浩浩荡荡的皇室队伍在灞河滩登岸。本来按原定的时间几里地就有供慈禧休息的地方,但也不知慈禧是没吃好还是不服陕西水土,进人陕西境后肚子一直不好。这不,上了长乐坡不久,慈禧掀开轿帘对随从说“出恭”。于是,前呼后拥的队伍停下,刚好停在了黄土窝黑狗和四女的茶铺子跟前。门前,黑狗和四女按西安府“黄土净街”的要求,早上刚刚给门前的小路铺了松松软软的黄土,这会儿正埋头埋脑地跪在路边“迎驾”。
慈禧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地下了官车,走到黑狗和四女的面前……。跪在地上的黑狗和四女不敢抬头看,只能用眼瞟着一对对、一双双来自京城宫中的鞋靴。一双穿着绣花鞋的大脚站在了四女的面前,四女在心里面嘀咕:“日怪了,京里的男人也穿绣花鞋?中国自宋代以后,中国的妇女一概缠脚,要求妇女的姿德首先是要有所谓的三寸金莲,连乡下的农家妇女也在所难免。呵呵,男人穿绣花鞋肯定不可能,这人一定是个女的。四女的脚虽然缠了,但常年做农活儿,脚自然不小。但现在偷眼瞟的,这个女人脚大的棒槌似的,实在像个男人。
慈禧在宫女的搀扶下,站在四女面前,京腔京调地说:“起来吧,给我找个‘出恭’的地方。”四女颤抖着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个穿着华贵脸无表情的老太太忙问:“嫂子,出啥恭?”
慈禧那天不知为什么有了自西行以来的少有好心情,和宫女们一起咯咯笑,声音脆生生的。看着四女越发不解的样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戴在头上的一朵金花簪子坠落在了黄土地上也全然不知。
见这样,在一旁迎接的陕西官员赶忙上前用陕西话说:“寻茅子,粑屎。快起来支应!
四女嗷了一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了拍裤子上的土,赶快领着这个大脚婆娘进了土窑旁边用包谷杆围起来的茅子。
先不说慈禧当时进到茅子轰起了多少苍蝇,光是这个金花落人编的这个一厢情愿的故事就漏洞百出。想想,如果真有慈禧由四女领了上农家茅子的事发生,可能不但随从的一干京官没好果子吃,那陕甘总督、陕西巡抚等一个人的头大概也不知道那里寻了。
所以,故事里的事,說是就是不是也是,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还是相信历史,相信《长安志》吧。编这个故事的金花落人,也许就是黑狗和四女的后人,其实,有兴庆宫金花落煌煌一千三百年的历史,已经是多么的厚重,犹如一部永远读不完的书,何必一定要附会个区区一百年的慈禧这个轻飘飘大脚婆娘。说的古董一点,就是把老祖宗留下的唐三彩打碎了,却把个光绪官窑供起来,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当然,拉拉杂杂一大堆,其实还是想说不管是在金花落村子原址正在建的“紫落澜庭”,还是占金花落村土地建的“长乐公园”,如果用金花落来进行命名,除了有深厚的历史传承外,就是从音从字从意那方面也是很美的。想想,金花落的地方,一落一千三百年,黄土也变成金,金子能少么?这一点,常常令我心里隐隐作痛,为之惋惜,为之感叹。
金花落村被拆迁群众将安置在距村东不远的鼎秀荣城小区,基本还在原来村里的土地上,村民原有的户籍及行政管理均不变。这也许就是作为金花落村的最大安慰,有民谣为正:
金花落在金花落,
金花还在黄土窝。
作者简介:刘英雄,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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