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源远流长的皇甫鼓乐
据西安市地方志办公室富小云女士考证说,西安鼓乐“主要流行于古都西安城乡,大致范围是西安城区、长安、周至、蓝田等地”,分“僧、道、俗三个流派”。(见《陕西地方志·西安鼓乐:〈中国的音乐活化石〉》一文)这一见解,为我们提供了探秘皇甫鼓乐的极大方便。
八百年的风雨,驳蚀了秦皇汉武的风流,隋、唐年间在上林苑御宿川神禾原下滈水之滨一个“负阴抱阳”的地方(今皇甫村一带)先后建起了两座皇家寺院,一座叫“皇姑寺”(俗名皇姑庵,有木匾遗世,民国初年尚在,今已遗失),一座叫“中宫寺”(包括今常宁宫在内)。“皇姑寺”据传为隋文帝杨坚于开皇年间为其执意出家的妹妹而建。这位皇姑生性娴静,处世淡泊,怕是厌见其皇兄“以妇翁之亲,值周帝早殂”而“矫诏辅政”,于血泊中捞取帝位的血腥,更为皇侄勇、广等尔虞我诈而心酸,矢志出家以求解脱。“中宫寺”是唐太宗李世民为他的母后窦太后修建的养年宫。这位窦太后目睹了“玄武门政变”中弑兄胁父的残忍而又不敢置喙,就借口觅静逃脱了。这两位皇家女性的出居,自然不同于普通尼姑的遁世。她们的生活待遇当不减于置身宫廷时,侍女伎乐,为数不会太少,宫中皇家鼓乐声进入寺院,也变得清静穆和起来。
隋唐时佛教文明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日益加深。科学、艺术的诸多方面都受到佛文化的滋染,“两寺”歌舞乐声中的宫廷雅味也日渐染上了佛气。佛光沐浴了的歌舞鼓乐以其清新鲜丽、幽渺闲逸的曲调徐徐地拂拭着皇姑、太后的困惑和忧思,以此稀释昔日的痛苦求得灵魂的解脱。于是,僧派鼓乐就在两寺中逐渐形成了。杨、李两家,世代通好。李世民的祖父李虎与隋文帝杨坚同事北周为柱国,入隋后,李渊也曾为隋帝的股肱。隋皇姑和唐太后年齿亦当相近。政权更替对她们本无多大影响,两寺往来,伎乐互访或亦不缺。今皇甫村郭家什字有一株据传为汉槐的古树胸围约17米,中空,主枝已朽,三逸枝枝叶尚茂,荫蔽半亩地大,只可惜文革时被毁灭了。今天幸存下来的槐树,盖为唐初遗物,树身上曾悬有一面铁牌,牌上铸有“梨园坊”字样。今牌已长入树身。看来郭家什字附近怕是两寺乐人聚处演练的场所。“梨园”这个名字不管是不是百年之后唐玄宗的钦定,也无法改变这个地方曾为“两寺”乐人聚处的事实。也许,唐玄宗的“梨园弟子”中的“梨园”还是从这儿引借过去的。“两寺”主人薨去之后,一部分乐师可能被召还宫廷,但总有不少人留了下来,引河汲井,耘耕自养,成了皇甫村最早的村民。“姑”、“甫”二字读音相近,讹“姑”为“甫”,日渐成习,这或许可作为今皇甫村得名的一个根据。这些由乐师们蜕化出来的村民,是不会把他们的笙管扔到滈河里去的,农暇吹弄,也还能放飞耕耘的疲累和缺柴少米的酸辛,这难道不能称作皇甫村最早的鼓乐么?
斯后百十年,“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的“霓裳羽衣曲”被渔阳鼙鼓惊得破损不堪,玄宗仓皇幸蜀,马嵬坡前缢杀杨妃,大批宫廷乐人抱谱怀笙四散奔走。有的流寓江南,连为杨贵妃谱写新曲的著名音乐大师李龟年也浪迹江表,以演唱王维的“红豆生南国”而惨度残生。大诗人杜甫不意间和他相见,涕泪交加,回忆当年在长安城中往来的情景感慨万端。有的流落荆襄,如歌唱家李仙奴,师从公孙大娘的剑器舞蹈家李十二娘等。而大部分手头拮据无力远避的乐人或者混迹在长安城的小街暗巷,或者流落到蓝田、长安、周至、户县的南山一带。今天,周至南集贤的东、西两村,蓝田的水陆庵、楸树庙,长安区的何家营、皇甫村等地的鼓乐演奏家,怕有不少是这些宫廷乐人的后裔或后裔的弟子。早在皇甫定居的“两寺”乐师的后代们,与那些晚来的不速之客惺惺相惜,接纳了不少投奔者,借墙椽茨,共井同绠,相依为命。农时锄犁互帮,闲暇笙管商磋。遇邀辄访,逢会赶集,各显神通。宫廷雅调与僧、道、俗曲,日渐融合,而皇甫鼓乐的僧乐始终没有丢失自己的主流地位和特色。音质脆亮的小锣海口子,一曲一曲,令人神往,彰显着舒缓、悠绵、清逸、淡远的异彩,突现出清腑洗魂的艺术魅力。综上所述,不难看出,隋、唐伊始的两座皇家寺院,孕育了皇甫鼓乐,玄宗朝的“安史之乱”给以催生,使其成长、壮大。杨隋倡佛,李唐崇道,使皇甫鼓乐呈现出僧乐为主,玄、俗兼蓄的特点来。
皇甫鼓乐的大师们,虽然大都藏有乐曲秘典,但由寺院宫廷投向庄农村户,其生活环境和经济条件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来的收徒传艺、教习、集训已无可能,要让艺脉不绝,只能另创一条祖孙父子递相传承的新路子,据谱吹奏大多变作口耳授受了。可以想见,由农事忙碌中得以间息的乐人们,啜茗吸烟,于中庭户首或槐柳荫凉处,扬铙吹笙,指指点点地教导着自己赖以寄魂托命的子孙,或有疑难,也去求教于艺友邻舍。他们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着,如一条永不息涸的长河,流着,流着……桃灼杏夭的日子,原头河渚上,总会看见几个村姑、小子吹着抒情小调,也许是一首《小令·清江引·相思》:“相思有如少(欠)债的,每日相催逼。常挑着一担愁,准不了三分利,这本钱它时才算得。”或者是同调的《笑靥儿》:“东风不知何处来?吹动胭脂色。旋成一点春,添上十分态,有千金俏人儿谁共买。”这些清纯的少年男女,以曲传情,既诉说着苦苦追求的爱慕,又张扬着无法遏制的青春活力。几个白头乐翁,携酒步月,在芦荻深处,追思其祖故事,情云逸飞,难以自抑,于是也便拭笛净笙,奏出一首《西逸》来:“白雁乱飞秋似雪,清露生凉夜。扫却石边云,醉踏松根月,星斗满天人睡也。”……皇甫村的鼓乐师们,老老少少,一代一代,就这样用他们的乐曲演绎着许多难以追觅的历史,延存着自己永远燃烧的灵魂。在乡友的婚、丧、礼、祭的演奏会上,相互切磋,取长补短。每遇庙会,总是联合起来,结社选优和其他乐社竞赛争雄。在外斗中日渐壮大起来的皇甫乐社,才俊日多,自然会产生细胞分裂式的分化繁衍,如今皇甫的“三社”便是这种历史的遗迹。
近百年来,皇甫村的鼓乐名人究竟有多少,实在不好估计。有老人开玩笑说,当年王母娘娘去东海龙宫赴宴西归,路过南五台歇驾,不意间把三石六斗芥子籽音乐种子撒在皇甫村一带。从那以后,皇甫村的乐师们就一代一代地生出来了。虽是一句笑话,不过这一趣谈总算夸饰性地说明了皇甫鼓乐社的人才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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