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甜瓜
读阮籍的《咏怀诗》:“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连畛距阡陌,子母相钩带。五色曜朝日,嘉宾四面会。膏火自煎熬,多财为患害。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辄疑心当年东陵侯邵平所种之甜瓜,为我们今天所种的“十道棱”。东陵瓜余生也晚,未得一见,但“十道棱”甜瓜,少年时代,我在家乡樊川,可是常见到的。不但“十道棱”常见,另一种甜瓜“白兔娃”,也让人难忘。这是一种老人特别喜欢吃的甜瓜,软,面,通体莹白,缺点是不够甜,硬度不够,比“十道棱”还难以保存。俗称“奶奶哼”,意思是把奶奶吃的很舒服,以致哼出了声。
我的家乡在樊川腹地,南揖终南山,北倚少陵原,村南村北被大、小峪河所绕,环境优美不说,还有大片的河滩地,这为种植甜瓜,提供了便利条件。因为甜瓜喜阳,宜于沙土地生长。沙土地透气、透水,不怕涝,而这些,都是种植甜瓜的必备条件。有了这样好的条件,故而,我们那一带,种植甜瓜的人很多。盛夏时节,你到田野走走,时不时会看见,在深绿色的原野上,坐落着一个个简易的瓜棚、瓜庵,走近了瞧瞧,肯定是三亩五亩的甜瓜地。热风中,田田的瓜叶轻轻摇晃,如滚过了一阵阵绿色的波浪。而那些白的绿的,成熟了的,未成熟的甜瓜,就静静地躺在这绿浪间,如一个个酣睡的婴儿,做着香甜的梦。阳光热烈地照着,大地上蒸腾起一片五彩的水汽。蝉儿在叫,震耳欲聋,但却惊不醒看瓜人的长梦。直到脚步声近了,看瓜人才突然惊醒,伸一个懒腰,看看是过路人,不是买瓜的,并无偷瓜的小孩,又倒头睡去。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瞌睡?
我们队上的瓜田在小峪河边,有四五亩地大,纯粹的河滩地。这片地过去是一片荒滩,乱石散卧,蒿草丛生,常有野兔出没。恰逢农业学大寨,队长看见这一片荒滩闲着可惜,便带领本队社员,忙活了两个冬天,又是平整,又是垫土,才整出了这几亩地。因是沙土地,存不住水,种庄稼不长,就改做了瓜田。我们队上的看瓜人是有昌叔,不过,大家都叫他二叔。二叔是个庄稼把式,更是个务菜种瓜的能手,他种的瓜,大、甜不说,还有一种别样的香味。究其原因,除了手艺好,会管理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舍得上肥。他给甜瓜上的都是有机肥,什么鸡粪啦,豆饼啦,油渣啦,等等,多了去。这些有机肥,肥力足,不伤地,且都宜于甜瓜生长。除了种瓜之外,二叔的另一个任务就是看瓜,防止小孩进瓜园偷瓜,防止牲口窜进园里糟蹋。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尽管二叔把瓜园看得很严,但我们却没少偷瓜,也没少吃瓜。二叔和善,近五十岁的人了,还和小孩一样,贪玩。他很喜欢打扑克,玩“抽鬼”、“捉娘娘”、“接竹竿”、“十点半”,尤其爱玩打百分。也许是在外独居、寂寞的缘故吧,我们这帮孩子,只要一到他的瓜棚边,他就缠着我们玩扑克。我们陪他玩扑克的一个收获就是,常常可以吃到被虫子食过,早早陨落的甜瓜。但我们并不满足,常常把玩伴分成两拨,一拨陪他玩扑克,一拨趁机从河岸边,潜入瓜田,偷瓜。这一招,屡试不爽。偷的次数多了,二叔终于发现了我们的把戏,把我们呵斥一顿,赶出瓜棚。我们嘻嘻哈哈地离开,但过不了多久,依然到瓜棚里去玩。二叔也似乎忘记了我们偷瓜那档子事,依旧和我们打扑克,依旧给我们带虫眼的瓜吃。但此后,我们却再不偷二叔看的瓜了。
时光飞逝,自从我1982年离开家乡后,转眼即是二十多年。听说二叔已谢世,而留有我温婉记忆的那片河滩地,也早已不种瓜,挖作了鱼塘。那么,我只能在梦里去体味那种淡淡的甜瓜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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