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不要在死者面前拍手称快

日前，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对药家鑫的死刑判决。消息传出，法院门口有人鸣炮庆祝，并拍手称快，网络上的网民群众“无不拍手称快”，一些媒体习惯性报道“人民群众无不拍手称快”。作为人民群众之一，我实在不愉快，不但不愿意拍手称快，而且劝大家不要拍手称快。一个恶性案件痛失两个年轻的生命，两个家庭家破人亡，一所大学失去一个学生并为此蒙羞，一个优秀民族出了一个残暴的不肖子孙，家庭教育和国民教育失败得一塌糊涂，同为血脉相连的炎黄子孙，我们都是失败者。悲哀之余，需要深刻反思，引以为戒。

有人说，药家鑫被判死刑是“法治的胜利”，这种说法是对“法制”与“法治”概念的重大误解。法制是司法工具之治、强制之治，工具之治好比机器的刹车制动系统，只有防范失败的功能，没有成功可言。法治是运行之治、契约之治。法治体系健康运行，各种社会关系和谐共存，社会管理才能获得成功。国家机器是世俗社会治理必不可少的，以恶制恶的工具，俗世的一个螺丝钉出现问题，就要无条件地依赖国家机器“修理”。司法机关以合法暴力对抗非法暴力，依法处决杀人犯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正义胜利的后面有血泪，司法处理的结果永远伴随着悲哀。在司法天平上，除了公平达到均衡，正义观的胜利之外，大家都是失败者。作为旁观者，在死者面前拍手欢呼，在坟地上载歌载舞是不道德和没教养的。法律是现代社会公民之间的共同契约，法治包括立法、司法和守法三个方面，公民违法犯罪，首先是立法预期和法律权威的失败，其次是司法成本的增加，最悲哀的是守法的失败。全民普法近30年，一个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成年大学生居然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行，难道不是悲哀吗？

法律无情人有情。任何人都必须顺服依法判决，也有必要举一反三，反思药家鑫悲剧的成因。任何犯罪都有主客观原因，药家鑫犯罪的主观恶意和恶行已有司法文书为证，不必赘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人性本善，而习性有善恶。任何人都不是天生的杀人犯，人的习性全是教育所致。药家鑫“四个特别恶劣”的罪行足以证明，药的悲剧乃是后天习性教育的惨败。自由、博爱、慈悲、公平、正义、真诚、信任、理解和理性的教育让人懂得爱，懂得节制，让人有善恶、是非、羞耻、恻隐、责任、仁义、感恩之心，而强制、威权、仇恨、斗争、暴力、狂热、怀疑、恶性竞争等恶劣的教育必然培养人的残暴的习性。有一则经典短信生动具体地描述了强制型教育的面貌：“5岁：孩子，我给你报了少年宫。7岁：孩子，我给你报了奥数班。15岁：孩子，我给你报了重点中学。18岁：孩子，我给你报了高考突击班。23岁：孩子，我给你报公务员。32岁：孩子，我给你报了《非诚勿扰》。”这种强迫型教育必然在激烈竞争中培养出阴郁冷酷的强迫型人格。人格教育的责任首先在家庭教育，其次在基础教育，最后在大学。众所周知，棍棒教育是中国家庭教育的通病，棍棒之下出百依百顺的奴才，也出铤而走险的歹徒。关于基础教育的强制手段，我亲爱的儿子说得特别经典：“当今老师三大法宝，罚站、抄写、叫家长。”强制灌输加强迫规训，只能培养两种人——缺乏自由精神和独立人格的奴才、不择手段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歹徒。大学里的公民自治通识、个人精神修养、不良情绪管理教育几乎空白。这一代孩子的精神焦虑问题如何解决？如何通过教育预防个别人反文明、反社会、反人类的主观恶意？刻不容缓！

法锤为药家鑫敲响丧钟，不由得让我想起多恩牧师的祷告：“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所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药家鑫的丧钟也是警钟，但愿警钟长鸣，众人反思，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在死者面前拍手称快，更不要在坟墓旁载歌载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