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舅舅
舅舅刘玉秀去世已经7年了。舅舅在长安区细柳镇石匣口村里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在30多年前,他却是阴雨天破瓦檐下的椽头,背霉透了。
舅舅自小失去外祖父,是外祖母一手拽一个,把他跟我的母亲从苦难中抓养大。舅舅个儿小却力能扛鼎,素以胜任农业社打胡基坯子的重活而叫响,被乡党呼号“憋破定额”。如此泼命的终年劳作,却难以养活一家七八口,被迫无奈的舅舅斗胆干起编织竹器的私活儿。那时这被看做“资本主义尾巴”,是绝对禁止的。
舅舅放工路上,没进村先三把两把撸起袖子,一进家门直蹿屋楼,甩动外祖母提前劈好的篾条忙活起来,熬通宵地在油灯下赶编笼子、笊篱、筛子……听见上工铃敲响,捞起晾凉的稀饭呼噜呼噜几大口刨进肚子,抓个冷馍扛起锄头,腾腾腾总还走在其他社员的前边。他攒一大堆竹器后,先是肩挑,后来变成破自行车驮上,临明前偷偷出村子,到渭北原上换回粮食。
舅舅冒风险把竹器从家里带出去,又趁夜色把粮食从渭北原上驮回来,其间百多十里路程,居住在斗门镇上的我们家成了他往返的打尖站。而他每次驮着粮食回家,为防不测,母亲总要派我们哥儿几个轮流护送。记得那时我上小学六年级,轮我陪护舅舅回家的那天晚上,一路无事,进了石匣口村,听见狗叫,心里不禁发毛。脚步刚落到舅家门口,呼啦一下,黑暗中跳出几个人影,全是小队干部,扒住驮着粮口袋的自行车厉声问道:“刘玉秀,干啥去了?”舅舅心里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去给老妈抓药,顺便从姐姐家捎点儿苞谷。”几个干部被舅舅不软不硬地噎回去,话软下来:“那你给谁请假了?”舅舅笑了笑:“我给贫协主任提前打过招呼。”可还有个揪住不放手,阴阳怪气地哼了声:“给贫协主任打招呼就行了?”我一听这话冒了火,替舅舅顶了一句:“贫协主任不是干部?!”“谁在旁边插言?”另外几个被我吸引过来,舅舅趁这空子把粮食推进家门。
之后舅舅“蛰伏”了一段日子“旧病复发”。由于个别社员告发,一个黎明时分,当他推上自行车驮着“垛子”似的竹器出了家门,猛不丁被一伙大小队干部堵在村口。舅舅终于给抓了“现行”。大会批,小会斗,群情激愤,口号震天,按住舅舅让低头认罪。最后被送去蹲了一半年监牢。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由于舅舅起步早,编织竹器不光自己挣了钱,还带动一街两巷的乡党行动起来。乡党们起来后,他自己不再编织,只是把乡党的竹器收购上来长途贩卖出去。几年下来,他成了石匣口村第一个“万元户”,又是头一家在村里撑起四大间二层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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