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翠华山

翠华山在长安城南三十多公里处，以乱石堆砌，奇峰竞秀胜。山下有太乙宫，相传是汉武帝祀太乙神的所在，后宫殿湮没无存，徒留下太乙宫这个地名。唐王维游览终南山，曾留下两首诗，其一写道：“太乙近天都，连天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岭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宿处，隔水问樵夫。”诗中所写之景境就是翠华山。二十多年前，我在樊川中学上学时曾登临过一次，至今忆之，很多情景已觉惘然。只记得当时不收门票，有一条瀑布颇壮观。再就是天池的水碧绿，风洞风大，冰洞有冰，除此，再无别的印象。当时年轻，气力好，说笑间，一气便爬到了山顶。

  那次登临之后，忽忽多年，我再没有上过翠华山。尽管我的故乡稻地江村就在翠华山下，离山仅有十多里地，每每回故乡看望双亲，我的目光都能和翠华山相遇，但我们彼此间就像一个莫逆于心的老友，只是用目光互相抚摸，没有相互走近。去年秋天，有友人相约，秋高气爽，红叶满山，何不去登一次山。踌躇了半天，猛然想起同学强沫曾送过我一张翠华山的旅游年票，便和朋友结伴去了趟翠华山。到了山下方知，翠华山已成为国家级地质公园，一张门票要七十元钱呢。进了山才发现，山路已铺了石阶，还另外修了一条公路，除了可步行登山外，还可以坐车直达天池。一路拾阶而上，觉得景致已没有了先前的野趣。到了冰洞、风洞，也没有了冰、风，甚觉无趣。好在还有山可攀，遂不在天池边流连，尽力攀登西面的山峰。登至半山腰，回眸一望，天地好开阔呀。秋阳下，近村远郭，历历在目。我试着搜寻了一下我所生活过的村庄，简直近在咫尺，树木如荠，房屋如画，河流道路如带，田野如用锦毯铺成。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地望过我所出生的村庄，没想到它有这么美。我一边猜想着此时此刻母亲在干什么，一边默默地为她老人家祝福。父亲前年秋天谢世，我极力想找寻一下他的墓冢，但究竟因为过远，没能找到，墓地旁边的那片杨树林却看到了，还看到了墓地旁边的蛟峪河。我们家乡人去世后讲究“头枕嘉五台，脚蹬少陵原”，嘉五台是终南山东南方的一座山，山有五峰，以高耸险峻著称，俗称小华山；少陵原是埋葬汉宣帝和他的皇后许平君的所在。家乡人以为人离世后这样埋葬吉祥。想父亲如此静静地躺在故乡的土地上，听河水唱，听鸟儿鸣，一定不会寂寞吧。

  今春的一个周日，在家无事，思陪母亲外出一游。说了几个地方，母亲似乎都没有兴趣。我试着提了一下翠华山，母亲欣然愿往。因翠华山距家乡不远，我总以为母亲去过翠华山，结果一问，居然没有去过。我的心不免酸酸的，想她老人家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为了能把儿女抚养成人，日夜操劳，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遭遇了多少艰难，如今进入晚境，一个人寂寞地生活，竟连眼皮底下的翠华山都没有去过，作为人子，心中着实难安。

  到了山下，尽管人很多，母亲却显得异常的高兴。我说乘电瓶车上山，母亲坚持要步行。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攀登。没想到，母亲身体还不错，三四公里的山路，她竟然只用了两个小时，就上到了天池。母亲告诉我，天池又叫飞湫池，是山体崩塌，堵塞了河道形成的。我听了，觉得飞湫池这个名字实在好，因此池几在翠华山的山腰，又是意外形成，恰如天外飞来一池，很形象。心中便想，老百姓还是会起名字，既生动形象，又好记。登风洞、冰洞，买了点香椿，便溜达着下了山。在路上，母亲说：“翠华山风景不错，你有空了常回来看看啊！”我听了，心头突然痛了一下，泪差点滚下来。我假装看周围的风景，用手拭了一下眼睛。随后，把目光定定地投向家乡的方向。而那里，春草正彻天彻地地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