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阶

  汉宣帝刘询小时候在民间生活，常常来往于杜县乡里，遂在登基以后修筑杜陵做其冥府。这里地势渐隆而起，广袤深厚，势盛且畅，当然也有他的情感所系吧！

  2009年春节，女儿及其两个朋友刘泽西和陈阳从燕宁二城相聚西安，有思古之心，不知道选什么点，我便带他们往杜陵去。驱车向西安的东南而行，一路向上，向上，如走天阶，真是轮滚滚而地旋转，风飘飘而云轻飏。路穷车止，一冢迎面，有横空出世之巨大，泰山压顶之重量。

  我说：“这就是汉宣帝的坟墓杜陵。他四十四岁病逝便埋葬于此，现在已经两千余年了。”

  他们惊叹着随我向上攀登。脚踩旧迹，手拨野荆，弯着腰，斜线曲径，唯有前进。比较陡，移动颇难，不过也一气到顶，遂顿生凌虚爽朗之感。古都浩荡，尽在视野。

  我说：“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然而在杜陵之巅，便会觉得所有的高楼也矮了半截，因为杜陵建在西安最高之地，杜陵高有29米，是最高之地的平台，当然视野开阔了。”

  三个学生议论着四处盘桓，我也感慨生情，向隅低回。我的故乡就在这里，曾经屡屡到斯来，不过杜陵有变，它的周围竟种满了树。叶落枝黑，森然一片。不知道都是什么树，然而无边无际，足有万亩之广。我想，在杜陵之巅看青枝翠叶随风摇曳胜看美人移步换姿，当是难得的享受！不过这是我的悄然所思，何况正月之期，残雪犹在，寒气尚烈，也不好得以潇洒。

  夏日得暇，便直奔杜陵，辨其树有杨、柳、槐、银杏，还有桃、李、葡萄，密密麻麻，竟成绿林。荫庇为幽，足以避暑，遂有人在其中聚会。同学，同乡，同道，往往各占一席，绝不相扰。鸟啼婉转，蝉鸣悠长，中国的城市谁有如斯之趣？向上攀登，赴杜陵之巅，所见绿林似海，风过之处，枝荡叶翻，明烁暗沉，确实是悦目赏心，遂赞叹如斯绿林已经是西安新的标志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还获悉了关于杜陵种树的故事。大约是1997年秋季，一位主管雁塔区的领导到巴黎去进行工作考察。一天中午，他在塞纳河南岸的埃菲尔铁塔上游目展望，蓦地发现斯城有一片绿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俨如镶嵌在建筑之间的一块碧玉，绝妙之极！巴黎圣母院，卢浮宫，凯旋门，香榭丽舍大街，固然是巴黎的标志，然而绿林何尝不是，遂忽生灵感，想到在杜陵周围种树万亩以成西安之绿林。当时杜陵一带满是垃圾，苍蝇成阵，臭气为熏，不但不敬汉宣帝刘询，而且影响西安的呼吸。在杜陵一带倾倒垃圾是20世纪80年代的自发行为，一再治理，不过积习为疾，极其难治。不过凡事就怕用心两字，经领导提议，以绿林取代垃圾，2000年这里开始种树，四年之后，垃圾绝影，绿林遂成，西安有了巨大氧吧，可以舒怀清肺，西安人不但轻松了，而且经过天阶，便会有一个美人似的观瞻。

  西安所在的关中，在汉以前植被丰茂，从而才有张良所论的天府之国。实际上周人建其丰镐，秦人建宫阿房，汉人建宫未央与建章，甚至数百年以后唐人建宫大明与兴庆，都因为西安一带黄壤膏腴，草木荣华。然而恰恰由于十三朝国都在斯，起码此乃重要元素，遂使西安一带的生态消耗过度，所以改善生态，便成为西安人的使命。发展经济，固然也是功业，然而给西安种树，使之成为一片一片的绿林，当为不朽之功业。我可以打赌！

  天热，我不爱风扇，又不爱空调，那么就让我进入绿林享受荫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