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净业寺
沿沣峪进山,人便在山谷间。行不远,眼前突然开阔了。有几个中年妇女,摆着摊点,卖核桃、板栗、猕猴桃,也有卖木耳和山野菜的。她们不叫卖,任你来问。这是净业寺的山门。流水从上游跳荡而来,在谷涧,发出轰响,类似于击鼓。每年春节,我都要从杯盘酒盏中抽逃出一天,进一次终南山,山中有一份难得的清净和与世无争的孤独。
登山最怕的是浓雾密锁,最美的是薄雾缭绕。浓雾一团一团、一股一股凝结在一起,纠葛在一起,遮蔽了归途,容易让人迷失;而薄雾,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缭绕在山间古刹,更像迷人的神话。净业寺坐落在终南山的北坡,冬日的景致便显得单调,除却冬日,便演一曲漆红与浓绿的交响。去秋往净业寺,正是果熟瓜香的季节,山中的景致更加丰富。几树杏树,叶子黄得刺眼,撑一树金黄。谷涧有厚厚的落叶,呈暗紫、橙黄、青褐,还有半紫半黄的,必然是柿树的落叶。山里风大,落叶被山风旋扫着,积聚在石罅、沟坎,继而被岁月朽烂。净业寺有一株“金线吊蝴蝶”树,这树生得奇特,叶子像用一根根金丝线连起来的蝴蝶,随着秋风飞舞,那气势实在蔚为壮观。右厢房的门前,有一株腊梅,含苞待放,硬挺挺的枝干,旁逸斜出,自然平静了人的心性。左厢房的门锁已经朽坏,正端供奉着文殊菩萨像。有一尊香炉,鼓一般大小,是用一整块的大青石镂刻而成。住持在禅房里打坐,寺院里的香火旺极。但这次来,有些冷清。问小沙弥,说是师父去南方云游去了。从山门拾级而上,需走一段曲折的山路。有心人每每在险要处竖一木匾,上书意味十足的佛家故事。我看到一处木牌上写了小和尚和师父的对话,很是有趣。小和尚对师父说,他什么都学会了,需要下山。老和尚没有挽留,只是让他去柴房将木桶装满石头提来。小和尚很快提着满满一桶石头过来。老和尚问他装满了吗?小和尚答:装满了。老和尚让他铲几锨沙子再装。沙子开始外溢,小和尚又说装满了。老和尚又问,装满了吗?小和尚答:这次真装满了。老和尚又让他去柴房舀几瓢水来,几瓢水下去。小和尚急忙跪下,向师父谢罪。类似的木牌很多,看后,让人不禁莞尔。
净业寺毕竟是千年名刹,虽然往昔的面影斑斑驳驳,但终因终南山的优美,还有工匠对极乐净土的向往,每一处建筑,都能与山水巧妙相融,也就多了神奇和美妙。林树茂密,山道忽隐忽现,站在大雄宝殿前空阔的院落向远方眺望,眼前的景致,便有几分奇特神韵。背山的积雪,在日色中逐渐消融,但依然高昂着最后的一份傲慢。虽然很快就要立春了,但这积雪分明告诉人们,山中的冬日依旧浓酽着。寺院的后山,悬挂一条随意又似刻意的小道。小道直通一座寺塔,据说是为纪念唐武德年间在此研修佛规戒律的道宣和尚所修的庙塔。从后山去寺塔,需要走半个时辰的山路。此道崎岖难行,许多人到此便畏难而返了。人多喜从众。望着陡峭的山道,朋友露出难色,我便有些动摇了。好在前边的林间传来人声,看来先行者已在前方了。山路险峻,我们相互拉开距离,即使手脚并用,短短的距离,却耗去不短的时间。翻过此处险道,有一处相对平坦的开阔地。前方一丛灌木林,林密风高,每每经过此处,树枝晃动,像是有人的脚步踢踏。灌木丛中夹着几树板栗树和柿子树。秋天,板栗成熟了,却无人采摘,果实挣脱毛剌子的包裹,滚落沟涧。每至这个时候,登山者会在厚厚的落叶中刨捡。我曾捡过一大捧,回家蒸熟了吃,便有劳动后获得的特殊滋味。柿树叶已经落得光秃秃的,而繁密的柿子依然撑在枝头,红彤彤的,像冲天的火焰,燃烧得热烈而孤独。再过一段时间,那熟透了的柿子,也只能耗尽最后的坚守,告别枝干,带着某种神秘的意志和勇气,直扑向山涧的流水,消失在永远的流动中了。
冬日爬山,有别样的感受,尤其是雪天,或者是雪后,白茫茫一片的清净世界,能将人的内心净化了。刚进山的时候,尚未热身,有瑟瑟的寒凉直刺肌肤骨髓,即使将脸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口鼻眼,也能感到刺骨的冷。疾走那么一段,身子便开始发痒,逐渐发热,稍有阳光普照,天气也似乎变得像三月的小阳春,暖洋洋的,汗水也似乎从无数个毛孔挣脱出来,有毛毛虫蠕动的感觉。脱去外套,只须穿单薄的抓绒服,浑身也轻巧了许多。前方有嬉笑打闹的声音,像是从天堂飘入。声音本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在春节,能有早行者先于我们,这声音自然显得太具诱惑力了。循声望去,有红衫绿裤黄帽,在林间忽隐忽现。这样的色彩本来就诱人,在这少有人迹的山中,更添几分盎然生机。双手搭凉棚,向山顶望去,道宣塔挺拔高峻,直入云端。塔尖上的积雪,如老人戴的白色绒帽。等我们穿过丛林,站在塔旁,太阳已经老高,塔顶的积雪也逐渐融化了,几溜湿湿的水迹,成垂挂的线状,从塔顶直灌而下。我多次经过道宣塔,向右,须过五道梁,绕卧佛寺,从黄峪出山。左转,便至丰德寺。到丰德寺,也就很快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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