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风把母亲的头发吹成了麻花
母亲站在秋天的芦苇丛中,风把母亲的头发吹成了麻花。
正值季节,芦花白了,母亲的头发也一样白了。母亲站在芦苇丛中,挥汗如雨。要赶在别人的前面,母亲需完成生产队派的活。母亲要强,母亲想比别人多割几丛,母亲常常感到自己无能,她觉得一年到头,蹶了屁股的干活、干活,还是没有能力让我们走在人前。芦苇优雅地摇曳着,它们以各自弯曲的弧度和洁白的芦花,在秋天的蓝天下闪出细腻的倩影。我之所以对芦苇用倩影这个词,是因为我感觉芦苇本身,总蕴藏了女性特有的魅力。
芦叶划伤了母亲的胳臂,母亲没心思顾及这些,只是一丛一丛的割着芦杆。风漫卷着,母亲干涩的头发就在风中打着旋,蓬在空中,不断地拧着,拧着拧着就拧成了麻花。芦花随着风的方向,飘飞着,母亲的头发也一并飘飞。
芦花飘着飘着,就和人一样,有的抱了团,有的却各自为政。随着风的方向,一直飘呀飘的,雪片一般洁白。风走着走着就累了,累了就歇息了,芦花也就偃旗息鼓了。那大团大团的绒球就直直地坠落了下来。或在地上打着滚,或者挂在树梢、房瓴。有时,风也顽皮,突然就改变了方向继续了新一轮张扬。芦花一门心里地飞着,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愣怔就毫无主见地改变了方向。
风无论怎样改变了方向,母亲的方向不会改变。她认定了前面的某个地方,不断地挥动着镰刀。她的脸上流淌着小河,蓬乱的发际粘满了茸茸的芦花。此时,挥汗如雨的母亲更像一个村妇。只有坐在织布机上,母亲那沉静的、优雅的、温柔的神态,更像了她自己。
在我内心深处,潜藏着对乡村无原则的依恋,特别是过于唯美浪漫的情感,让我对乡村的叙述掺杂了虚假的构建。我不愿意揭开乡村的疮疤给人展示,不愿意把一些丑陋的事情抖搂了出来。我总是寻找那些曾在记忆中存留的美好片断,作了精心地剪辑,就如剪掉了一段废片,或切掉了一根盲肠。芦花是我内心深处最为美好的意向。
上小学的时候,正遇到交白卷可以当英雄,自然,逃学对我来说也就没什么了不起。我喜欢在芦苇荡里掏鸟蛋、抓野兔,有时还能抓到细脚的野鹌鹑。芦苇荡里还有白肚绿身的鹦鹉,或全身蜡染一般亮丽的黄鹂,它们的声音婉转悦耳,带着芦荡特有的水意,用乡村充满诗意的音符向着天空毫无节制地抒情。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不断成长,不断想象着自己成为一个街头霸王的许多快乐。好景不长,不久,乡村的野性就被收敛了。有一日,突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那些玩伴们一个个都走进了教室,规规矩矩地成了典范。母亲站在风中,在一片无际的芦苇荡边,苦口婆心地将一片片菱形布片缝制的书包,斜挎在我的身上。在上学的路上,回望着风中的母亲,我感到,母亲的头发和芦花一起在风中瑟缩。
《江南时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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