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小利的读书生活
风云三尺剑 花鸟一床书
——邢小利的读书生活
史飞翔
邢小利是一个读书人。他从小就喜欢书。据他本人讲,他最早接触到的书是小人书,也就是连环画。那时候他在农村,加之又正值“文革”,书自然是少之又少。于是凡是村子里能借到的小人书,他都看过了。为了看书,他甚至跑到西安城里去租书。当时北院门附近有几家租小人书的。书很多,一分钱一本。即使有一分钱,邢小利也要跑去租书。看完没钱了就怅然离去。要是有一毛钱,那他就会在北院门坐上一整天。有一回,一连好几天没有看书了。他极想看书,但又没有钱。于是心里就巴巴地盼望着能拾到钱。也许是他爱书的痴情打动了上天。他居然在解放市场的地下真的拾到了一毛钱。一毛钱,你别小看,那可以看十本书呢。邢小利当时的那个高兴啊,真是喜出望外,就差点没跳起来。
小人书看完了,他就开始看大书,也就是有字的书。谁能想到呢,他最初看到的大书竟然会是《红楼梦》。尽管看不懂,但他还是舍不得放弃,一连几天坐在饲养室的土炕上,借着脸盆大的一点窗户光,看得津津有味。
读过这些有字的书后,邢小利才发觉有字书要比那些小人书内容丰富得多、好看得多、也迷人得多。于是他便迷上了这些有字的大书。最初读的多是些描写抗日战争和国内革命战争、解放战争的小说,像《烈火金刚》、《敌后武工队》、《林海雪原》、《苦菜花》等等。这些书多是些长篇小说,有着曲折、惊险的故事情节,这让一个刚刚十岁多一点的农村少年对遥远而丰富的身外世界产生了无限的遐想和向往。
十四岁的时候,邢小利来到省城西安上学。他发现城里的那些孩子往往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藏书,于是他便向同学借书看。借了一本又一本,仍不满足。由于这时他家离省图书馆近,邢小利便经常拿着学生证到省图借书看。那个时候他看得多是些古书,像《古文观止》、《唐宋文举要》、《唐宋诗举要》之类。由于年纪小,以至于管理员怀疑他是否能读懂。三四年下来,邢小利读了不少的古代诗词文章,光是笔记就做了两大本。
十八岁高中毕业后,邢小利在新华书店做了三年临时工,这让他有机会能买到和读到一些一般人不易得到的“内部发行书”。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了。随着思想的逐渐解冻,读书界也开始不再有那么多的“禁区”了。这时邢小利的读书兴趣也由中国转到了国外,读了大量的西方文学名著。
三年后经过社会公开考试邢小利进入陕西钢厂当了一名工人。那年月能成为工人如同今天能考上公务员,那可是许多人梦寐而求之不得的好事。然而邢小利却高兴不起来。原因是钢厂里的工人大多都是些抡大锤的大老粗,没有文化,也不读书。在那样的环境下,你要读书,他们就会另眼看你,觉得你是个异类,是个怪物。这让邢小利有一种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感觉。那时他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盼望着能离开车间,到钢厂子校去当一名小学教师。
再后来,邢小利上了大学。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读书了。这时他的读书兴趣又转向理论,由文学理论而美学理论,由文学而哲学、史学等,诸如文艺理论、音乐理论、绘画史、考古、历史著作、历史哲学、哲学原著、思想史、民间文学、民俗学……内容越来越庞杂,兴趣越来越广泛。读大学时,邢小利很喜欢读朱光潜先生的美学著作。朱先生的书,他基本上都买了、读了。朱先生关于美学的那些见解让邢小利受益匪浅,而朱先生谈论问题深入浅出、明白如话的语言风格更是影响了邢小利的思维和行文。
大学毕业后邢小利先是当中学教师,后来成了一名文学编辑,进而成为一个作家、评论家,读书、买书、藏书、购书、编书、写书便成为他最主要的工作内容和生活方式。邢小利爱书,这是有口皆碑。他自己曾亲口说,他特别想做一个藏书家。为此,他逛书摊、淘旧店,甚至网上购书。去北京他每次都要去琉璃厂、潘家园,目的就是为了淘书。2007年10月的一天晚上,有人打电话告诉他西安小东门里的古玩市场有一家卖旧书的,收了一批旧书。他听后大喜,很快便赶到那家书店。一直由下午淘到了晚上人家打烊,四五个书架他一个挨着一个地反复查看,唯恐漏掉一本好书。末了,结账,钱不够,又打电话叫人来送钱。然后满载而归。回去后,又担心有漏网之鱼,于是第二天再去。如此这般先后竟去了四次。
藏书家藏书有很多是藏而不读、为藏而藏。邢小利不是这样。邢小利藏书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为了研究。你比如:他收藏了不少的旧刊物,在收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文学杂志的过程中,他通过对刊物印数的分析,进而研究出当时社会的时尚、风气与趣味变化之特征。再如,他在阅读《延河》等老刊物中发现作为“四人帮”之一的姚文元在他还未发迹于政坛前,在文坛上一度曾是十分的活跃,而且似乎还对陕西作家钟爱有加。有一次饭桌上我听人讲起,邢小利为了搞清楚某位已故老作家的一篇代表作的发表时间,他在网上一本一本地买齐了当时几年内所有的《收获》杂志。经仔细翻阅,终于搞清楚了目前的普遍公认说法其实是错误的,从而解决了一桩文坛公案。不仅如此,邢小利淘书还淘出了诸多经验学问。比如,在一篇题为《好书莫论印数》的文章中,他就这样写他的购书体会:“我买书有个习惯,拿起书,除了看书名、著者以及粗略翻一下内容外,决定买还是不买,还要看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看出版社,因为老牌、名牌出版社出的书的质量一般是有保证的,特别是买古籍,一定要看出版社;二是看‘品相’,即看装帧设计及印刷质量,书美观了才耐看;三是还特别注意看版权页,看出版的年月、版次与印数。”我以为此番话实在是一个藏书家的经验之谈。
很多时候,邢小利都在说世上惟有读书好,自己是个读书人,于读书体会最深。此言不虚,这从他对书的那份眷恋的感情以及对书的那份独特而又私密的认识感受就能看出。邢小利爱书达到了“痴”与“癖”的程度。他说自己三天不去书店,则坐立不安;去了书店不买书,则怅然惘然;有一好书未买回家,则心怀耿耿,食不甘味。每买回书,则直奔书桌,从头至尾再摩挲翻阅一遍,心才安然,方能听见人说话,可以吃饭做事。他还说,自己什么都肯借人,惟有书不愿借。借钱不还,一笑了之;借书不还,则耿耿于怀。必得千方百计将不还之书再买一本,心才释然。他甚至这样说,一书相伴,则无妻无子,废寝忘食,乃至“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不是痴又是什么?爱书至此,可谓不可救药。
邢小利喜欢雨天读书。他说:“寂寞的雨天,最惬意的当然是读书。读书其实就是寂寞人的寂寞事。风雨飘摇的日子,书就是精神的‘黄金屋’;孤独寂寞的时候,书中的‘颜如玉’就与你进行感情的交流,心灵的对话。读书实际上是在读自己,书里所言的其实就是自己要说的,否则怎么能理解、共鸣?归根结底,读书是寂寞时自己对自己的倾诉。”——读书实际上是在读自己、读书是寂寞时自己对自己的倾诉。这话如同利剑,一下子就刺中了读书的要害。
在一场名为《读书与行走》的演讲报告中,邢小利这样讲到:“读书指引行走。读书能使我们明白,我们应该走向何方,能引领我们走得更远;能使我们的行走更踏实,更有意义,能提升我们行走的质量。好的书,从其本质上来说,都是前人行走的路标,是黑夜里的火炬,具有指引和照亮的功能。读书对于人的作用,犹如孔夫子之与中华民族。人若不读书,一生长如夜,长夜漫漫,什么亮也看不见的。读书而且善于读书的人,不仅视野开阔,而且人也会变得有趣起来。读书会使人文雅,不读书会使人变得粗俗野蛮,‘文人’与‘野人’因读不读书而分野。不读书,或读书很少,很浅,人就走不动,更走不远,走得没有质量。读书对读书人来说,是一生的喜好,也是终生的事业。书是读书人最佳的精神伴侣,最稳定可靠、永不变心的伴侣。”
其实我最佩服邢小利的地方还不是他对书籍的亲近程度,而是他多年来积淀下来的读书智慧。智慧这个东西是非常个体化的,非亲历亲为不能理解。邢小利是一个有读书智慧的人。同样还是在那篇名为《读书与行走》的演讲报告中,邢小利讲到,读书有两种态度,一是有用,二是无用。无用的读书有两种情况:一是无聊才读书,二是为了心灵的充实和精神的圆满读书。而读书有用论有三种功用:一是解惑、二是明理、三是问道。读书的这两种态度有用论是儒家精神,儒家精神是讲功利性的;无用论是道家精神,道家精神是讲审美的,没有什么目的。而正确的、合适的读书态度应该是儒道结合、儒道互补,也就是既要有用又要无用。不仅如此,邢小利还根据个人体会总结出了“读书的三种境界”。能读书是人生的一个境界;会读书又是一个境界;在一个特殊的自己喜爱的环境中读书自然又是一种境界。由此可见,无论是红袖添香夜读书、雪夜闭门读禁书还是夜雨秋风读旧书,邢小利都将读书视为是人生的一种雅事、乐事。
有人曾问邢小利:如果地球马上要毁灭,要你挑选三本书带到另一个星球上去,你会选哪三本?邢小利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一本是《红楼梦》、一本是《约翰•克里斯多夫》,剩下一本就选陶渊明。邢小利说,他读陶渊明的诗句,会有炎夏吹来凉风之感,会使人对人的活法、对世界的理解有另一种洞见。
古人有句诗曰:“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说的是读书人的情怀。其实,这何尝不是邢小利读书生活的一种写照?一介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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