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高冠
预报今天午后将会有阵雨,我们外出的行囊里增加了防寒防雨的用具。仍然是两家四口人一部车,早上8点从西安出发,9点多一点到达长安区高冠峪。在太阳底下晒着,走了将近
倒不是说不相信科学,不知道趋利避害,不愿意预防灾祸,生活中畏首畏足的事情太多了;每每走出一步,总是预先构筑了无数道防线。想干什么?躲。躲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偷窥别人。看呀,暴风雨来了,你躲在屋里,街上有淋淋漓漓的行人;文川地震了,你躲在电视前,看废墟里的喜怒哀乐;罗京去世了,你庆幸自己还活着。
唉,一把小伞、一间小屋能有多大的天地;风风雨雨的事情,习惯了就不足为怪。过去,人们的生活离不开“子曰”;现在,有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说“不”;将来呢?鲁迅说:满篇的“子曰”只有两个字;目前,理论界重复着四个字,社会在进步,不说也罢。
高冠峪口。据传高冠峪得名于其两侧有一高耸的秀峰,形似巨人,头戴高帽,故被称为高冠峪,瀑布亦称为高冠瀑布。秦岭北麓有各种各样的峪,如崂峪、太平峪、祥峪、沣峪、子午峪、库峪等等。峪就是山谷,诗有“苍巅互出缩,峪势如走蛇”。但山谷不一定都称作峪,从走过的一些地方看,能称作峪的应当是比较大的山谷。
高冠峪就不小。一条河从峪中流出,河东是长安,河西是户县。这条河是沣河的源头,它从高冠峪夺路而出,谷窄水急,峪口瀑布落差20多米,河水急流直下,跌入高冠潭,其声如雷吼,山谷震荡,气势汹涌,如万马奔腾,形成“崖口悬布流,半空白皑皑;喷壁四时雨,傍村终日雷”的壮观景象。
往常到高冠旅游,大多从户县进去,看瀑布,赏幽潭,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吃两碗农家饭菜,乘车来,乘车走,缓缓悠悠,汗不出,气不喘,人模人样;后来多次路过高冠峪,看着人潮涌动,车轮滚滚,犹犹豫豫地就不想再进去了。
今天,我们从长安地界进入,准备了一天的饮食,思谋着走多远是多远吧,能看到啥算啥。存心想过一天牛一样的生活,就需要低下头走路,抬起头倒嚼。烂漫山花无非是草料,翠峰飞瀑也就是盛水的石臼。
牛卧下来倒嚼,人静下来思想;牛倒嚼时悠闲,人思想时熬煎。我们怜惜牛,牛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说:闷,啊闷。生活在熙熙攘攘的城市,思想着过去、现在和将来,脚步却停留在狭小的空间,于是便渴望过牛一样的生活。
一条小河,一条山路,水往北流,人向南走。水低了,人高了,水高了,人低了;稳稳当当地往前走,感觉不到过分劳累。忽然想,这里秦汉时曾是皇家林苑,自然应当有皇家的体面。山路几乎是在一个水平面上修筑的,没有过分的陡坡,也没有心跳的景观,端庄大方,形态安详。也许由于时间过于久远,也许人们已经淡漠了帝王将相,如今山路狭窄,荒草齐腰,庙宇无存,人烟稀少。
偶然读到一篇关于高冠峪的文字,说:“夫长安有琼瀑兮,名高冠;生秦岭北麓兮,秀环山。是日甲申春暖,惠风姗姗,嘉禾润碧,枯木展妍。花飞五色煊丹青;柳摇鹅黄整淑颜。丽日中天,薄云高悬。尔乃穿峡谷,越险滩,开荆丛,觅瀑泉。遥望翠山,宏瀑坠带,银挂九天。峨仞嵯叁,峰指云端捧圣水;青巅削锐,石壁霄汉耸飞泉。水域百里,直扑苍崖。扯素绢,挂璞环,泽苍嶂,击碧潭。水敲山磬擂战鼓;瀑坠深壑撞雷电。万骏狂奔飞白马;赤日斜鉴起紫烟。腾蛟忽潜水晶宫;长鲸惊入九重渊。秦箭乎?冰川乎?隆隆焉!轰轰焉!震黄钟之洪音,撼大吕之绝响。莹水划沙,顺流而下。薄溪汩汩,清河潺潺。沟汇平流,壑入洪川。奇石兀立,鹅卵怀玑。鱼杂丹墨,悠游豁空。至若夏炎日烈,清风不兴。则友侣咸集,傍溪席地,提鞋脱履。涉水而游者,亦畅如鱼之快也。偶有闲情雅趣者,山水丽丽收笔底,凌波仙曲横长笛。清湍混响,天籁齐鸣,则是非皆忘,荣辱逝风。溯流而上,草青林丰。野鹤孤唳,百雀齐争。珍草芬而黛峦媚,神木生而广森明。情随云逸,思游太空。斗折东攀,有神龟、驼峰状者,圭峰山也。松柏隐山,涧流款款。曲径通幽,寺宇负天。香火绕绕熏风暖,木鱼频频息尘喧。岑叁边塞赋圣景,青莲把酒诗山情,斯境斯景盛唐现,二人应惊高冠雄!”
文字有些过分,倒也符合中国文人的脾气,而“莹水划沙,顺流而下。薄溪汩汩,清河潺潺。”应当还贴切一些,至于“寺宇负天,香火木鱼”之类的东西已经荡然无存。
如果走一趟高冠峪,只是看一幅山水画,也就寡淡无奇;沿途不时出现马粪牛氓,神仙也不会住在这里。我们说一点旅途中发生的事,一件脚步所及,眼观目睹,应当记忆的东西,就算是为高冠峪胡乱涂点颜色,添几分人气吧。
高冠峪售票点前后,车辆、游人、马匹搅在一起,大家按照常见的中国秩序运动,人和物似乎都找到了恰当的位置,看着松散,实则秩序井然。你瞧,二三十个四五岁的孩子被 家长和 老师圈成一个方阵,手里拿着各种包装食品,欢欢实实地走在路上,没有人感到不安,没有人说出危险。
游客大多停留在瀑布和静潭附近,我们的目标高远一些,拨开荒草,沿着山路,逆流而上。
山路蜿蜒,草高林深,忽然,道路中央出现一块斗大的落石,裂痕新鲜,棱角尖锐;一根胳膊粗细的树枝悬挂在头顶,触目惊心。大家急忙走过这片密林,来到一块开阔地带。只见左手有五棵洋槐树,右手是三间漏风屋,中间丈许土平台,台上一张方桌,几条矮凳,一出家人面南背北而坐,似乎冥想眼前这山有多深,而不问身后行人将至。我们走上土台,卸下行李,围着方桌坐定,方才打量僧人。僧人年轻俊秀,身体单薄,带着一幅高度近视眼镜,不言不语。我问目前位置,僧人指一指屋檐下,只见一片破布挂在檐墙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文殊殿”。
稍事休息,我们继续前行。天气越来越热,在草丛里行走,没有林木遮蔽,虽然脚下不时有溪流穿过,但白花花的太阳直射在身上,火辣辣地生疼。山谷越来越开阔,水流平缓的地方有几户人家,房前屋后开垦出耕地,刚刚收割的麦子堆放在场院里,思量着走进农户的院子里休息一下,绕来绕去却始终走在河的东岸。东岸却也有一处绝妙景观----滴水岩----二三十丈高的绝壁,滴滴答答渗出流水,最高处薄挂一幕水帘,低处只能看见半干半湿的岩石。四姐说:冬天到这里最好,喊一声,哗啦啦跌下无数冰凌,极为壮观。四姐做过这里的行政长官,了解滴水岩的四时景观,而要在六月的太阳里想象腊月的情形,恐怕也是非有嫡仙才,难说天姆山。
高冠峪究竟有多深,很少有人能说清楚,约略听人说过“大寺”和“穆祖坪”两个地名。在西安户外用品店里,看见过“大寺”的图片,无非是一片荒山,并不见庙宇人烟;“穆祖坪”应当是人文关怀过的地方,我们也希望会有桃花园一样的奇遇,所以就沿着河道,寻找这人间仙境。
山越来越深,路越来越窄,林木茂盛,幽草摇曳,忽然,眼前一亮,仿佛听到了人声。紧走几步,看到一片宽阔的河床,六七个年轻人在河道里戏水玩耍,一个中年女人独自坐在一块巨石上沉思。这是一处被大水冲毁的道路,河床两边裸露着人工修砌的路基。我们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四姐和世博拿出当天的华商报认真阅读,我和姐夫泡茶、照相,而这群年轻人相继下山去了。大约二十分钟,阳光铺满了河道,热浪蒸腾,茶喝了一半,报纸也没有看几行,只能收拾行囊,继续前行。
山路变得越来越平缓,似乎将要看见山村人家的样子。但是,鸟飞蝉鸣,树影婆娑,山村人家没有看见,却遇到一座铁桥。铁桥有三尺来宽,四丈多长,桥下树丛里,隐隐约约有三几个孩子。
过了铁桥,开始爬坡。山路崎岖,涧谷幽深,有一段路竟在石皮上开凿,半尺宽,两丈长,仅容一人通过。四姐说:恐怕走错了。我到前面探路,没走多远,就遇到在河滩巨石上沉思的中年妇女。再往前走,看见四个年轻人,犹犹豫豫地瞭望。眼前是空旷山谷,远处是连绵群山。我问年轻人路径,他们不知道;问往哪里去,年轻人也是迷迷茫茫。四姐说:咱们返回吧,穆祖坪应当在左手哪条山谷。年轻人没有说话,中年妇女随声附和,要和我们一起下山。
返回的路上,四姐带路,世博和中年妇女边走边聊天,我和姐夫下了河道,寻找河对岸可能通往穆祖坪的道路。河对岸看似有路的地方其实有野兽出没,我和姐夫沿河道走了一程,无功而返,便急匆匆追赶四姐和世博。走到铁桥附近,看见世博孤零零一人站在太阳底下。会合后,四姐说:你没有听见世博声声呼唤?我说:河水声音太大,没有听见。世博说:我怕你俩个迷路,站在桥头等着呢。姐夫说:真热。
确实又渴又热,四姐找到一户人家,我们在这家农户场院边一棵巨大的青樟树下休息。这里住着一对山民夫妇,年纪约五十岁,说话时发出破破破的声音,原来满嘴的牙齿已经脱落。问及山谷里的情况,说:村民都迁下山里,自己不愿意走,两个儿子也不大回来,老两口相依为命。四姐取出点心糖果送给他们,女人伸手接了,说:你们留在路上吃。然后急忙到后院,一会儿端来一盆凉水,一会儿端来核桃板栗。水是山泉,有一些沉淀物,四姐说:能喝。核桃和板栗有些变质,姐夫仔细挑拣着给大家剥开分食。
青樟树下凉爽温馨,大家在一起说长道短,仿佛家人。我用照相机为这一对老夫妇拍照,同时拍下了破屋和场院,也拍下了千年青樟树。老夫妇笑起来非常吃力,可见不常笑。破屋阴暗潮湿,应当翻修一下。青樟树树冠繁茂,远看像一座小山;树干粗壮高大,疙疙瘩瘩不成材料,如《庄子》那棵散木。
轻车熟路,我们下山非常快,四姐和姐夫走在前面,世博本身行动缓慢,又和中年女人说东说西,我不便催促。在将近“文殊殿”的时候,世博摔到在一条极小的草丛溪流里,脑门磕破,鲜血顺着鼻梁滴滴答答流下来。我赶紧跑过去,一把将她拉起来,搀扶着走了几步,坐在一块石头上。世博活动了几下胳膊腿,说:没事。我问头疼不,说不疼。我这才帮她擦拭脸上的血迹,处理头上的伤口。中年女人在一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大家坐在“文殊殿”休息,我在一条小河里冲洗背包里的污染物。从户县那边过来的“驴友”也一批一批来到这里,小和尚仍然坐在方桌边不言不语。漏风屋里摆着饮料喝啤酒,有人问:水多少钱一瓶?小和尚说:水太贵了,你再走一程,山下的便宜。人问:啤酒咋卖?小和尚说:喝酒有啥好处,渴了就喝水。有人掏出钱来,小和尚就卖了矿泉水。再有人掏出钱来,小和尚也卖了啤酒。有人看见热水瓶,说:倒杯热水。小和尚说:倒么。我送给小和尚一包茶叶,小和尚说:我不喝茶。随手就打开茶叶,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我递给小和尚一支烟,小和尚说:吸烟没好处。点着了就吸起来。递第二根烟,不拒绝。小和尚是安康岚皋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山下经营“摩的”的村民上来,叫他小刘。
回家的路上,我给世博讲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故事。大学同学有喜好极限运动的,一次,做穿越罗布泊活动。头车在沙漠中遇到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要求搭顺车,导游说:你坐下一辆吧。命令司机加速前进。到了宿营地,同学好奇,问后面车上的人:见没见到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导游说:这里鸟都没有,你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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