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终南山下的村落(郝壮壮)
初夏时节,古树叶片愈为苍翠,村巷鲜花盛开如海。于这样的时节,走过终南山下的杜角镇村与抱龙峪村,才发觉行在大地脊梁下的古村落里,赏看美景实在不是要紧的事,要紧的是体悟历史文脉的千年流淌,以及古村在这流淌中隐着深蕴的振兴之机。
子午峪口,千年古村。杜角镇村守望在千年子午道的北方,也立在环山旅游路的南面。我来到这里,往南看是历史,往北望是振兴。走在村落里的小道上,走得越远越像神游,仿佛正穿越着千年岁月,唐诗宋词的神韵随着林间的鸟鸣一起在风中飘浮,于这飘浮中,人慢慢陷下去,路慢慢升上来。
来到杜角镇村的时候,正是上午,但也早过了日出东方,天空中被朝阳浸染为金黄的云彩已恢复它的本色。风吹过天空,素白的云便如絮四散;若风稍大些,则会把云吹得极碎,却不伤其美。这些碎云如荔枝花一般在村落的上空盛开,待到光阴从上午行至中午,千年古村落的各处角隅,便皆被这独家的荔枝所烂漫。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杜角镇村本不生产荔枝,荔枝却为它在竹帛上添增了墨汁酽深的一笔,使得后世的人为它着迷,或慨叹,或颂扬。唐之杜甫杜牧,宋之苏轼欧阳修,都有作品写它。这些千古文贤的诗文,又被传诵千古。诗文中情绪的或褒或贬,已被逝者如斯夫的历史淘洗,留下的,唯有一缕古村的文魂、终南的文脉。
我想到了这些,又由这些想到了另一些。杜角镇村,源为春秋古城之角,子午古道,也是川蜀通道,魏延的奇谋、玄宗的飞骑,都曾指向这里。可随着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古村这些籍册里的辉煌仿佛尽被岁月收走,正如那棵作为村落标识的千年侧柏,在不被专家指出身份的时候,不过是人们眼中一棵不起眼的老树。少陵野老的诗和东坡居士的词,孩子们的确还能出口即诵、提笔就写,可似乎已无多少人知道诗词指向这里,便也对此处无甚留意。乡村振兴的大势之下,古村何所凭依呢?
忽然有些伤感,一个人怅怅地走,不觉之间,走到一处农家乐的处所。有食,有宿,有风光。我坐在乡下爷爷家一样的桌椅上,简单要了点饭菜,顺便与店家聊起古村落,不想本面无什么表情的店家忽然眉飞色舞,情绪高烈,眼睛画十字般地闪着光。滔滔不绝的他面透异彩,两颊红亮,仿佛寻到了千年岁月的精蕴,而欣喜生命存在的意义。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这个古村的全部。
抱龙峪村,沾染着皇气。这个村落,在宋朝的《长安志》中记载的名字是豹林峪村,因唐太子李承乾出生在它附近的天子峪,长孙皇后从天子峪经唐王寨将之抱出山峪,得名抱龙峪村。抱龙峪,即抱龙出峪。村里的人对此都是很自豪的。他们知晓自己沾染着皇气,也知晓自己的父母、儿女,也都沾染着皇气。皇即是龙,他们都与龙有关。不过,他们的自豪绝非如此简单。我去抱龙峪村的时候,还伴着几个朋友和一位老师。朋友皆大学生,老师是副教授。我们此行,或可说游玩,却不只是游玩。终南山是生态中国的芯片,也是文化中国的根脉。走过终南山下的村落,我们希冀遇见根脉与芯片里潜隐的密码。
抱龙峪村以文脉得名,却以生态立命,这个千年古村是花的海洋。正值花开初夏,未行多久,便遇到了花海,眼目初及,心神就瞬觉春光明媚,不,应该是夏光明媚。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花卉绿植,和那些花瓣叶片上洒满的阳光。阳光是七彩的,阳光是缤纷的,它们飘飘洒洒,雨水一样,羽毛一样,把每一片花瓣、每一朵笑容以至于每一粒空气都照得通体透亮,村落的各个角落、各处地方,绿是绿,红是红,紫是紫,黄是黄。我们惊异,震撼,然后欢呼和雀跃。
激动过后,问起村民“村落怎么会这样美丽”。他一脸自豪,告诉我们这里本是片荒地,村民们同心协力,将之改造为花园广场,广场内不仅有花,还有帐篷、戏台、体健器材。我问他,这是不是叫“花之广场”?他说不是,这是“抱龙广场”。
忽然明悟其言。花海的炫彩不过表象,其之炫彩实质是村落历史文蕴的炫彩,是终南山千年文脉的璀璨。花海永在抱龙怀中,正如抱龙永立终南山下。再次环顾四周,我仿佛在缤纷的花海间看到了那棵矗立在杜角镇村的千年侧柏:花儿的七彩颜色中,有着古树的苍幽,这苍幽中隐着历史文脉的沧桑和文脉的再次振兴。
当然,花海里不只有古柏,还必然有其他许多许多。这些许多,属于其他终南山下错落的村落,属于其他终南山中蕴藏的文脉,属于整个终南,更属于秦岭、属于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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