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杂鱼粑粑与南瓜盖被(王亚凤)
和梅去山东前,要把家里的库存清一清,出远门呢。努力地吃了两天蔬菜和水果,还有一个老南瓜,想放着等我回来,又担心放坏了可惜。家里这一帮爷们儿,才不会心疼一个南瓜呢。可是除了煮南瓜粥,我竟也拿这个老南瓜没辙。怎么“造”才不浪费呢?忽然,儿时的情景闪现在脑海。
记得那时,母亲总会在院墙边点几窝南瓜。谷雨后,很快抽枝展叶,长出打着卷儿的“龙须”来。接着,黄灿灿的南瓜花儿相继绽出明艳的笑脸,很是喜人。我热衷于扒开微微刺手的大绿叶子,去辨认哪朵花儿会结瓜,哪朵又是“荒花儿”,只漂亮不结果的“荒花儿”才可以掐。不然,为了面汤里一两朵黄花儿而毁了一个未来的大南瓜,是不划算的。
南瓜不负人,在那个“瓜菜代”的年月里,丰产的南瓜没让我们饿过肚子。巧手的母亲擅长做一道美食:将成熟的老南瓜切了大块儿,少许油润锅,炝点葱蒜辣椒,待南瓜煎炒至黄亮加水焖软,趁它咕嘟咕嘟水深火热时,旋起案板上发好的杂面饼子,覆在南瓜上,谓之“南瓜盖被”。出锅后的成品,别有一番风味——南瓜软烂清甜,而浸透了瓜汁和调料的面饼呢,靠锅沿的部分是烤出来的锅盔那般焦黄酥脆,中间蒸出来的部分则犹如马蜂窝软和,两样子单吃也好,互相就着吃也好,饼子蘸汁更是吃得吮指、嘴角淌汁儿。一大锅总会被一家人一扫光。可惜不知何时,这道记忆中的美食竟悄悄不见了踪影,许是当年的孩子长大了、远行了,父母年岁老了,无人再缠磨讨要这口粗茶淡饭?现如今的孩子,吃的花样太多,没人再稀罕这种忒实在的大锅饭。
这次出远门,是跟好友梅一起,回她的老家山东走亲访友。梅呢,“客居”长安近卅年,打心眼里还自认为是“客”。大小也是个成功人士了,生活优裕、文艺范儿十足,可她总念念不忘家乡海阳的一草一木、一饭一羹。老听她说海阳的空气多么好,水果多么甜,土地与大海给予当地人的馈赠是多么丰厚。诱惑得一帮闺蜜挨个跟她回去体验了一番,这次轮到我。
其实我们都明白,所谓故土难离,人们对于故乡的情感几乎等同于孩子对母亲的情感。即使母亲再瘦弱贫瘠,抚育你的那第一口乳汁总是甜蜜温暖的。
随梅到了她的海阳。这是一个位于胶东半岛的海滨小城,车行新区犹如画中游,画面镶嵌着“全国宜居城市”的字样。几天里,她热情的亲友们,给我们呈上了多种多样的美食:丰盛的海鲜,极具地理标识的甜蜜水果,以及梅心心念念的儿时的几样零食。“唯独缺一个杂鱼粑粑。”她说。
“哦?杂鱼粑粑?”我一听就微笑起来,马上想起了我的“南瓜盖被”。没错,有异曲同工之妙。梅告诉我,虽然海阳濒临黄海,但是她生长的地方离海较远,小时候想吃一口大海鲜也基本是靠幻想,能买到一些杂鱼、烀一锅玉米饼子,就是无上的美味了。呵呵,果然跟我的“南瓜盖被”如出一辙。
在胶东半岛的十余天里,梅带我游览了烟台、威海、乳山、青岛,大海蟹、白米鱼、生蚝、蛤蜊、天鹅蛋,还有鲅鱼饺子、郭城摔面,一一尝遍了,就是没见着“杂鱼粑粑”。许是真“念念不忘必有回应”吧,一日车过威海市文登区,忽然看到一面大大的招牌:兴旺粑粑大锅鱼——“熬鱼专业户”。车戛然而止,像一头饿极了的兽拱进饲养室的门!
一定是我们的样子过于急切,戴着花头巾、胖胖的老板娘也被激发出了十足的热情。她信誓旦旦告诉我们,她的“鱼粑粑”是最地道、最好吃的!一大盘实实在在的杂鱼烩端上桌,分量太大,我们听从老板娘的建议,只敢要了两个玉米面粑粑,配着一盘特色野菜,甩开腮帮子,狂吃起来!
这个“狂吃”是说梅,我可不是。我惊讶地看着这个在长安温婉矜持、仙气飘飘的高贵女诗人,真的埋下头来,捏一角在我眼里黑乎乎、粗糙不堪的苞谷面粑粑,在那个大大的不锈钢圆盘里蘸一口酱色深浓的鱼汤,吃一口一点谈不上细腻鲜美的廉价杂鱼,吃得犹如婴儿扎进母亲的胸怀里,叭叭地咂着母乳不丢口。像极了离开家门前,为自己做的那锅“南瓜盖被”,我一个人吃掉了半锅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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