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的旗袍(王亚凤)
初夏五月,如此明艳动人。我多想看母亲穿着那件心爱的丝绸旗袍,款款出现在我面前,可这一切却恍然如梦。
母亲,在我出生后的所有时光里,一直都是中年朴素的模样。在我也青春远去、孩子们逐渐青葱的今天,越来越多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母亲形象,竟然是她身着那件丝绸旗袍、戴着我从未见过的那串八宝璎珞。
母亲曾是殷实富户人家的小姐,在嫁入农家之前,有着属于她自己的独特美丽。只是,那个年代的女人,美丽是不受重视的,生存第一。母亲跟着父亲,将我们兄妹五个拉扯大,如今却步入了暮年。还好,在我记忆中,似乎从没见过母亲吃太大的苦,她始终是恬淡、优雅、从容的。
作为长女,母亲出生于洛阳一户经商人家。外公长相英武,精明能干,视母亲为掌上明珠,让母亲读完高小又读美专。母亲善女红,擅长各种花鸟纹样,从小在外公的商行里工作。后来,阴差阳错,母亲独自来到宝鸡,在一国营牛奶厂上班,于是就遇到了我的父亲。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发生了怎样的爱情故事?我当然饶有兴趣地追问过。记得那天,母亲一边低头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带着些许嗔怪、些许羞囧,给我讲了一些甜蜜温馨的往事。母亲没有嫁错人,日子再艰难,父亲总视她若珍宝;母亲从来都是我心目中的大小姐,温雅有范。
怎么就回乡下了呢?母亲说是因为奶奶。父亲是长子,出去参加工作了,底下的弟弟妹妹还要抚养;父母成家后,长兄在宝鸡出生,一下子给奶奶的钱少了,奶奶就追了过去,闹着要父亲回乡务农,说是顶门的劳力呢!母亲只好跟着回了农村。母亲这样的人才,在哪儿都是发光的。回到长安的母亲,个头高,会打篮球,带领妇女们务工、搞各类文体活动。父亲和母亲都参加过公社排练的样板戏,母亲演过《红灯记》,父亲演过“杨子荣”,在村里都是拔尖的人物。
于是,母亲一边种着自留地,一边捡起自己擅长的手艺:做纸扎、糊灯笼。纸扎是人家上门预订的,灯笼需要父亲和哥哥们挑出去卖。年幼的我,犹记得母亲巧手剪纸、扎花,父亲用篾刀将竹子劈成细细的篾条。母亲还给办喜事的人家剪窗花、大红喜字,还有顶棚上正中央和四角装饰的“龙凤呈祥”“双龙戏珠”“喜鹊梅花”等复杂的图案,母亲都信手拈来,剪出的成品栩栩如生,观者无不称赞。当然,母亲还给姑娘媳妇们教裁剪、织毛衣……那时的母亲,在我眼里真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熠熠生辉,给了我无数的自豪和自信。
后来,母亲老了,无力再打理满院的花木,病痛缠身,生命逐步走向荒凉。但母亲很有尊严地尽力保持自理,至于曾心心念念的美丽衣裳,只能成为心中永久的怀念。
“什么样的衣裳呢?妈妈。” “那是几件洋红的、紫红的旗袍,丝绸的,我离开家门时你外婆给我准备的。”
哦,外婆,妈妈的妈妈。外婆曾迢迢而来,迈着小脚,每日辛劳地干着扯柴、烧火、去自留地里拔菜、给我们缝补烂了的衣裤鞋袜这样的杂活,陪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在我们家待了一个月。她也是慧丽温婉的一代闺秀,符合“母亲”这一伟大形象的完美想象。
旗袍呢?后来撕了,给两位姑姑做围巾,给哥哥做了风雪斗篷。还有八宝璎珞?“是的,那也是你外婆留给我的念想。”母亲轻描淡写,我不知八宝璎珞是什么样子,倒是把玩过仅剩的几枚银圆、几只造型古朴的老玉件,最后也不知所踪。我不在意那些,我只想再现母亲的青春。
每个母亲,都为了家庭、儿女操碎了心。去年春天,母亲走完了她的人生旅程,去了天国。
在清新明媚的五月天,我眯起眼睛,透过霞光,掠过摇曳的玫瑰,再次看到母亲。母亲穿着她洋红的、紫红的丝绸旗袍,戴着她母亲送的八宝璎珞,眉眼含笑,灿若星辰,款款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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