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拥抱冰晶顶（王小洲）

      此刻，我正拥抱着冰晶顶。

　　在五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我征服了冰晶顶，也征服了自己。

　　冰晶顶是鄠邑区秦岭涝峪朱雀森林公园内最高峰。2013年《鄠县志》称其为“静峪垴，海拔3015.1米，为县域最高峰”。乃是秦岭太白主峰以东第一高，据说是秦岭第四高峰。每年11月至次年4月，山顶高寒，常常有一层洁白的冰晶覆盖，故名冰晶顶。因其顶尖全是花岗岩石海，寸草不生，更不要说是树木了，而又在沣峪光头山以西，民间则也称作西光头山。冰晶顶是野山，接近原始森林，几乎无路，虽属美人，藏在深阁，鲜有人识。近年来有顶级驴友攀登，微信美篇广发，一时间名声大作，引来不少艳羡，然而真正登顶者少矣。

　　冬天的时间像老人一样，步履蹒跚，走得很慢。小雪后清晨六点，天黑黢黢的，空气冷飕飕的。我们一行六人从韦曲出发，驱车沿着关中环线进入西汉高速秦岭涝峪口。至朱雀收费站，天已明朗，空气新冷，寒意阵阵。下高速，进入涝峪。沿着沟道蜿蜒逶迤而上，路边河身瘦，水声闷，枯木索索。仰望阴坡，山体黑黑，枯叶萧萧，残血点点，如同黄公望的山水画。如果说秦岭的冬天是一幅水墨山水画，那其春天则是一幅五彩油画，秋天则是着色山水画。黑白原本是世界的本色，也是世界的底色。在我以为冬天的水墨秦岭才是最耐读的。

　　7点50分，我们从秦岭涝峪沙窝村蹚着石头河，沿着沟道逆流而上。一路拔高，一路攀登，一路颠簸。时而脚手并用，时而脚蹬手攀，返祖退化如猿似猴。

　　阴阳割昏晓。三四个小时，我们大多时间都行走在阴影里，偶尔走进阳光中。在阳光中，我们稍事歇息，尽情享受短暂的温暖。美好的事物往往是短暂的，正因为短暂，人们才格外珍惜。人生如同登山，多在阴影之中，少有阳光岁月。正是这少有的阳光，给予我们以温暖，给予我们以希望，给予我们以力量，让我们向着阳光不懈前进。一座一座山被我们抛在身后，一个一个峰被我们踩在脚下。

　　冬山寂寂，鸟语鲜闻。山溪默默，时隐时现。我们一行孤独向上而行。好在美景在望，动力不减，且有美女吴君同行，并不寂寞。女人是生命之源，有女人就有欢乐。下山以后大家说，那会儿只要有一人说不爬了，我们就放弃了，但大家没有一个轻言放弃。在石头河尽头，我们碰到一对年轻夫妇。两人并非专业驴友，爬爬歇歇，节奏明显缓慢，很快被我们超越。不过他们的勇气倒让我佩服，暗暗竖起大拇指。

　　走桦树林，穿箭竹林，越冷杉林。踏上冷杉林，山势越来越陡，路越来越模糊，看不出人迹，似路又不是路，到了疑无路的地步。我们只好凭着直觉，顺着驴友留下的几乎风化了的红飘带，摸索前行。沿途几个古松老杉上挂着户外救援点标识，让我们心里多了些许安全感。地上暗冰薄土上一层薄薄的银白的雪，似雪不是雪。弯腰仔细看，一粒一粒的，一个一个小菱形。小心翼翼捡起一粒，仔细端详，原来是冰晶，难怪此山叫冰晶顶，果然名不虚传。

　　无限风光在险峰。不觉已近五个小时，我们感到精疲力尽。跨上高山草甸，阳光下衰草、积雪、原冰、黑黝黝冷杉格外壮美。远远地望见一座石头垒起来的山顶，梭梭啦啦的彩条，一定就是冰晶顶了。如同喝了咖啡，苦涩之后泛甜，我的兴奋点一下子被撩拨起来，顿时精神十足。迫不及待，加快了脚步，把其他人抛在了身后。秦岭之巅几个鲜红的大字，让我激动不已。

　　我们终于登上了冰晶顶。

　　手抚冰晶顶标识牌，脚踩红漆大字冰晶顶3015米大石头。俯视四周秦岭诸峰，苍山连绵，群峰渺渺，积雪轻浮，纳头膜拜。山际之间，云飞云度，雾来雾去，飘飘若仙。不远处石海翻腾，石涌石掀，浪吞浪滚，虎啸龙吟。西望太白，一峰矗立，白雪皑皑。北瞰关天，烟雾茫茫，渭水如带。咫尺山坡，草衰木枯，杉老亦沧。脚边云生，连天接海。足底踏雪，山顶生冰，岩硬石坚。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同行的杨君脱口而出。杜甫登泰山吟咏出这样的诗句，不知庄子登上冰晶顶将会如何说。在庄子的世界里，大鹏“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大鹏眼里冰晶顶是何等低何等得小。其实，在庄子看来，小和大是相对而言的，世上无所谓大，也无所谓小。正所谓“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说到底关键在人，人心大，眼也就大了，人心小，眼也就小了。

　　杨君又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可惜我们不是孔子，也不是庄子，并无什么哲思，只能陶醉在冬日冰晶顶的美景之中。大家尽情拍照摄像，一定要把冰晶顶的壮美带回家，分享给亲朋好友。

　　冬阳西斜，不觉已是午后一点。原路返回确实时间有些紧张，顺着石头河下山实在难走，冬季山里白天过得快，下午五点多，天就黑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人生没有回头路。大家一致意见：索性来一次小穿越，走朱雀森林公园下山。沿着岩石上醒目红漆箭头的指向，我们很快来到茫茫石海。第四纪冰川时代留下的奇石、异石、怪石、丑石，历经亿万年风吹雨打、风蚀日晒，天光岁月雕琢，或方或圆或不规则，或立或站或卧躺，似虎似狮似象，似人似魅似饕，形象各异，神态不同，泰然自若，和谐共生。俯视石海，浪涛排空，汹涌澎湃，我们像海燕穿行在大海之中。

　　我想真正的美景并不一定在所谓的名山大川，名山大川的美景往往有很多人工雕琢的印迹，而那些天然原生态的未开发之景才是大美。“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春天让我们再来拥抱冰晶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