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炼乳(杨武元)
此段饥饿事发生在1965年期间,距今已五十多年了,提起这件事,不由我两眼充满泪花,原因很简单,就是我自己亲身发生的事。
炼乳,是一种儿童专用的营养品(母乳的替代品),至于它的包装形式,属于桶装或者是袋装我已经对它没有一点印象了,略有一些记忆的就是它的形状就像面粉,颜色略带点黄,味甘甜,用开水冲服,应该相似于今天的奶粉。如今,我也说不清自己消费了多少,反正喝了五年多时间。
陕西是中华民族和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有着浓厚的农业生产气息,八百里米粮川,养育着三秦大地的子孙后代。我是1963年5月出生在陕西西安郊区农村一户农家小院的孩子,我的到来给家庭既带来了许多欢乐,同时也增加许多忧愁。
我虽然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却是新中国成立不久,第三个五年计划刚刚起步,百废待兴,无情的自然灾害却蜂拥而来,造成农业大面积减产,绝收。本来并不富裕的农民,生活质量立马一落千丈,到处出现出门逃荒讨饭的人群,老,中,青,幼都有,有的村庄几乎空无人烟,纷纷成群结队逃荒逃命。原苏联也趁火打劫,抽走援华专家,要求中国还账,在这种内外夹击的情况下,国家出现暂时经济困难。
据上了年纪的人说,三年困难时期,从1961年—1963年,陕西的部分农村发生了严重的饥荒,有许多家庭已断炊,我们村虽然当时没有出现讨饭的,但也已经是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比比皆是。为做饭俩口子经常吵架,大呼小叫,嚷来嚷去,真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难啊!太难了!
根据母亲在晚年时候的叙述,曾多次谈到,当时村里和家里的一些情况,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弟弟是1964年十月底出生的,当时家里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反之家庭气氛反倒更加紧张,愁上加愁。父亲在外工作,母亲一人带着两个不懂事的,还需要吃奶的孩子,家里没有壮劳力,工分又不值钱(10分工才值2—3角,妇女一天只能挣8分工,男劳力一天才能够挣10分工)。年终决算以公布,我们家总是超支户,生产队里会有十来家和我家一样的超支户,生产队里分给那么一点粮食还需将超支款交给生产队后,才能将粮食领回家。当时,大人为吃饭发愁,我弟兄二人为吃母乳,你推我,我推他的。在母亲的协助和拨哒下,我每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我只能依靠在母亲的身旁,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吃奶,一边哼哼唧唧的抹眼泪。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时间不长我便因饥饿而病倒了。
当母亲发现我不对劲时,我已经是精疲力尽躺在土炕上连身都不会翻。母亲将我放个啥样子,我仍然是个啥样子,纹丝不动。顿时,母亲吓坏了,冲出房门直奔我的二伯家里,惊慌失措的说,娃病了,放在炕上都不会动,让二伯帮忙将我送到医院看病,去儿童医院(西门里的西安市儿童医院)。当年阶级斗争抓得很紧,特别是像我二伯那样的人,母亲也向生产队长请假,说娃病得厉害,必须需要我二伯的帮忙。就这样得到生产队长的允许后,我二伯像疯了一样跑到我家,将躺在炕上的我抱起,用小棉被子包严直奔医院而去,医院相距我们村的距离大概是12公里左右。母亲也急急忙忙的三步并作两步,随后赶到医院。来到医院,我二伯让母亲抱着我坐在候诊室外的凳子上,气喘吁吁地说,把钱给我挂号,让大夫给娃看看。我母亲将随身带的布兜里上下翻找了一番,只有几件我需要换洗的衣服忘了带钱。实际上,家里也不会有多少钱。二伯大声吼道,到医院给娃看病咋能忘了带钱?是这样,你把娃看好坐在这里别乱走,我一会儿回来找你们,我出去借点钱。二伯转身向医院大门外走去。
二伯直接去了高压开关厂找人借钱去了。
二伯到了高压开关厂,在门卫处向看门人员打听一位叫杨生俭的人。西安高压开关厂在西郊也算一个大厂,人员比较多,是西电集团下的一个单位。杨生俭是我门中的长辈,我应叫他爷爷。他可是一位热心肠的人,乐于助人。说话间走过来一位工人,听见有人来找杨生俭,上前说道,跟我来,我和杨生俭同在一个车间。二伯跟那位工人来到车间,那位工人在车间里喊了几声,杨生俭,杨生俭,有人找你。杨生俭听到喊声,便巡着声音走来。在车间门口便看到我二伯打招呼,志亮你怎么来了,有啥事。二伯直对他说,志光的娃病了,在儿童医院,因为走得急,忘了拿钱。我爷便在工作服里面的口袋里摸出钱包看了看,这点钱也不够啊,只有八、九块。别急,我再向车间其他工友凑凑。就这样很快的,你三块他五块的,连我爷的钱总共凑了三十元钱给了我二伯,说你快点去医院,不敢把娃的病耽搁大了,我下班后再凑点钱到医院看娃。
二伯风风火火,急急忙忙二次来到医院,让我妈把我抱去门诊看大夫,他去挂号。进了门诊,大夫看到我当时的情况,就让我妈将我放在大夫的办公桌上,解开上衣,露出胸膛,大夫用听诊器联同号脉进行检查诊断。检查结束,对我二伯,我妈说,娃好着呢,没毛病,只是营养不良,造成孩子没精打采,迷迷糊糊的,回去后给娃加强营养就行了,按时吃药,再不敢耽搁了,娃的身体想要恢复过来得需要好长时间呢。这时,我妈已经给我将上衣穿好,将我抱着离开门诊。这次看病只花了几毛钱。这时我二伯才坐下对我妈说,大夫说了,娃缺乏营养,没其他毛病,就是把娃饿得没精神,你先抱娃朝回走着,我到商店看看给娃买点营养品和好吃的东西。二伯和我母子分开走后,直接进了西门内的大商店,转了一圈,两圈,三圈,最终将二十九块多钱全部买了炼乳搬回家。进门立即打开炼乳的包装,让我母亲找来小碗,将面粉状的炼乳舀了两小勺,用开水冲一下,快给娃喂。随着炼乳一点一点的被我吸食完,二伯,母亲脸上的愁云也慢慢地散开离去。二伯回到村子外头的家里时,夜晚即将来临,天色已麻麻黑。这时我爷也下班回来直接来到家里说道,下班后去医院找你们没找见,问医生,护士说你们已经没事回去了,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凑了50元,准备给你们送到医院,怕如果住院钱不够,现在好了,娃没啥就好,把这50块钱给你先留下。母亲婉言谢绝。我爷便说,那好吧,明天上班我给人家把钱一还,有啥困难招呼一声。
本周六下午,我二伯干完计件活后就早早的蹲在我家门口等我爸回来。
不一会儿,我爸骑着自行车下班回来咧,快到家门口就老远看见我二伯蹲在家门口。下了车子,走到我二伯面前,很尊重地叫了一声二哥,随手拿出“宝成牌”香烟,叫了一声二哥抽烟。二伯生气的站起来,冲着我爸说,不抽。志光我问你一天工作有多忙,都忙啥呢,平时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把娃饿死到屋里你都不知道,你还是在外工作挣钱的。我爸低声回答,我即就是天天回来,娃该受饿还得受饿,我不是不想回来,我也想少回来一次,让娃们在家多吃一点。目前,到处的情况都差不多,都在为吃饭困难而发愁。父亲拉着二伯的手,双方坐在大门口的大石头上,商量今后怎样给我增加营养,把我那弱不禁风,黑瘦黑瘦的同麻杆一般的身体恢复的胖胖的。从此炼乳,鸡蛋一天不缺的让我享用到上小学,同村里同龄的孩子一样健康,还略比小伙伴的个头显得高一点 。
母亲然后笑了笑说,真么想到,你还能长大。
对我爷,我二伯,我父母的恩情,我是无论如何也报答不完,我对炼乳还是很怀念的。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如今,党中央提出精准扶贫,不让一个人落下,希望在我身上发生的因饥饿而病倒的悲剧,在这今后的孩子们身上不再重演。
今年夏天,晚上在小区花园里乘凉,从前的老对门,周大嫂在说闲话的时候又提到我喝炼乳的那段历史。现在好多了,国家富裕了,群众都富了,再不为吃饭发愁,我们都要珍惜目前的好日子。
2021.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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