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雨(王小虎)
雨是昨晚开始下的,天亮就停了。早上起来,我推开窗子往下一看,小区的路面湿漉漉的。院子盛开的海棠花、樱花经过雨的洗礼,显得更加鲜艳、更加耀眼。而眼前的情景,让我想起了地里的庄稼。这时候麦苗正起身,雨水对它来说尤为重要。蛰伏一冬的麦苗在雨的滋润下,它会撒欢地生长。这场雨也会让老农的心安稳下来,知道这季的粮食有指望了。但是,雨给人带来过喜悦,可也带来过无奈和灾害。
关中地区是旱灾大于水灾的地区。从民国十八年遭年馑到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三年自然灾害都是旱灾,农村人绝对是靠天吃饭。我的老家紧靠少陵原,村里大部分庄稼地都在原上。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家乡三年两头闹旱灾,很难有一年是风调雨顺,让人能有个好收成。到了旱季,地里就像起了火,老远就能看见滚滚的热浪。包谷苗被太阳晒得拧绳子,时间长一些放一把火都会点着。那年月,生产队分给一家一户的粮食本来就少,秋庄稼要是没了指望,来年二三月就得骑车子到西岸子买粮食吃了。那时候,也有人想从原下担水抗旱,但对于几百亩地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看着一天天旱下去,人心里头急得直冒火,可只能望天兴叹束手无策。有的碎脚老婆虽然知道自己对天气也是无能为力,但还是四处跑庙烧香求雨,总想用虔诚感动老天。早上一出门,人总是先抬头看天,希望能够黑云压顶来一场透雨,但老天爷总是给人失望。这时候,人才体会到靠天吃饭,看老天爷脸色行事的真正含义。有时候看着天气阴得好好的,结果一阵风过来云就被吹走了。也只有在干旱季节,人才觉着雨是世界上最金贵的东西,这也就是人为啥把龙王叫爷呢。
老天爷有呼风唤雨的大权,啥时候下雨全在自己的心情,而且喜怒无常,时不时就会把人捉弄一下。在麦子生长期间,它高兴了会风调雨顺,给人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可在麦子成熟收割的时候却突然变脸,大雨下个不断。雨水增加了麦秆的承受重量,稍微经风一吹就会出现倒伏。只要几天时间,倒地的麦穗就会出芽。看着到嘴的粮食却吃不上,人们也只有干着急没没任何办法。所以,那时候就有一条口号叫:“龙口夺食”。可是,即就是麦子上了场,也不能说麦子就能吃到嘴里。那时候不像现在用机器脱粒,而是用碌碡碾压脱粒,就是人说的碾场。由于碾场脱粒很慢,麦子进场后会先摞成像鞍间房一样的麦积子。为了防雨,麦积子顶上会搭一层麦秸。搭得好了不说,搭不好就会进雨水。如果下上几天雨,麦积子揭开会一股子热气和霉味,不少麦子变质或发芽。芽芽麦上公粮人家粮站不要,生产队就分给社员。这些芽芽麦磨面不白发青,蒸馍擀面都没有筋丝还粘牙,摊不成饼子蒸不了皮子。但是,在那个粮食匮乏的年代,人们也只好将就着吃了。
那个年代,农村人住的都是瓦房。时间久了,房上的箔子和瓦就会受到破坏,在屋里都能看见天上的星星。遇到下雨,屋顶漏得就象筛子,外边大下里面小下。这时候,屋里的盆盆罐罐就显得不够用了,全都得拿出来接雨。接的不及时的话,地面就变成烂泥了。这种情况放在白天还好些,要是晚上就更糟糕了。有时候正睡觉呢,炕上开始漏雨,急得人就开始忙活了。先赶快把被子揭到一边,然后拿来盆子接到下面。拾掇完,人还是要睡觉的,就只能避开漏雨的地方蜷缩在炕上。即就是这样,被子还是难免被淋湿。而且这雨如果多下几天,人们出门都是困难。那时候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没有钱买雨具,遇到下雨有人戴草帽,有人披塑料纸,还有人把麻袋一边的角塞进去戴在头上当雨披。其实这些还算好的,如果遇上连阴雨,那就更可怕了。我们村紧靠少陵原畔,有不少人当时住在半崖的窑洞里。雨水一多就会发生滑坡和垮塌,经常有人在这样的事故中丧生或者受伤。还有就是大雨造成的滚坡水也会把村里的房子冲垮。我家的祖屋就是被滚坡水给毁了,幸好当时屋里没住人才躲过一灾。所以,我们原下的村子都有涝池,就是在发生滚坡水时起到拦截蓄水的作用。
苦难已成为回忆。那些住窑洞的村民已在政府的帮助下搬到了安全地方,而且许多人盖起了楼房,人们再不操心屋漏和滑坡了。特别是这些年来风调雨顺,一年打下的粮食能够吃几年。人们对雨的感受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下不下雨似乎与自己无关。可是,对于我这个农村出来的人来说,还时时注意着天气的变化。如果有一段时间不下雨,我就会关心地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了。这可能是那时候被雨淋湿的心,到现在还没有晒干吧。
作者简介
王小虎,陕西省作协会员、西安市作协会员,有近百篇散文、小说发表于《西安日报》《西安晚报》《长安开发》《秦岭》等多种报刊杂志,报告文学《独臂愚公》获《人民文学》优秀奖,出版散文集《映日荷花别样红》和著有长篇小说《别把村官不当干部》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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