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沸腾的群山(曹石峻)
谨以此篇,献给当年奋战在秦岭山中长安县的农民兄弟,和知识青年朋友们。
告别杏花峪、杏花村几十年了,虽说不是梦牵魂绕,但却在我的心中始终占有着一定的位置和空间,因为它曾经和我有过一段难以割舍的情缘。
杏花峪、杏花村,这个位于秦岭北麓,在中国版图上找不到的小山沟,40多年前,勤劳勇敢的长安农民和知识青年,曾经在这里吹响了"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进军号,普写出了在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定向爆破”,移山截流,造福万民,震撼天地的,时代的新篇章。
那年7月份,突然接到县革委会的命令,要各事业单位抽出干部去支援杏花峪水库大坝建设,我们这些意识形态领域里不是干部的“干部”,自然也就“逃脱”不了。
杏花村距杏花峪口有一里多路,这个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在水库建设大军到来后,从沉睡了几百年的睡梦中苏醒了。沸腾的群山,坡上坡下,盖满了简易房和临时搭建的帐篷,水库建设大军们在此安营扎寨。一条宽畅的石子儿路从村中通过,拉水泥沙子和炸药的大卡车,55型拖拉机,不分昼夜的来回往返于峪里和山外。
石子儿路北边是大坝建设总指挥部、小卖部、供应处、后勤处、和指挥部的食堂。紧靠着石子儿路南边的三道三米多長的青石条台阶上面,是对视面六间的鞍间房,院子后面正中间是三间大瓦房,这是一个标准式的关中农家四合院。指挥部的卫生院设在院内,医生都是从部队和地方医院抽调来的医务骨干。四合院隔壁是指挥部的广播室,一棵两米多粗的国槐树上,高音喇叭每天早上六点半开始播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中午和下午播放革命样板戏,晚上九点半在庄严的,《国际歌》的乐曲声中结束。
我们的住宿地被安排在路北篮球场西边的四间大鞍间房里,屋里的地面是用水泥铺成。同志们放下铺盖行李,打好地铺,便躺下休息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在《东方红》的乐曲声中,大家起床洗漱吃饭,饭后在篮球场上集合整队呼口号,叫喊着那个时代的最强音:“愚公移山,改造中国,让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团结一致,人定胜天”!同志们打着红旗扛着铁锨便出发了。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向前进!向前进”……同行的建设大军们也随着我们的歌声都唱了起来,边走边唱就到了杏花峪口,峪口距水库大坝还有四五里路。这里的两山中间有一个小铁桥,桥东头是东干渠,桥西边是西干渠,清凉的河水从桥下流往山外。同志们唱着笑着,说着走着,抬眼低头,眺望着那此起彼伏,形态各异的山峦,和沟壑中流出的山泉。远山深处飘来的簿雾在这里汇集,湿润的沟沟坎坎,坡坡梁梁,郁郁葱葱的树木,一切都是那么的清爽,那么的醉人。
来到大坝工地上,我们的任务是负责清理从坝面到道路两旁,架子车上掉下来的石头,以确保道路畅通。活虽然不重,可那十点以后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如火烤一样的难受,男同志基本上都能挺得住,一些女同胞就有点吃不消了。大家看着建设大军们拉着架子车,你追他赶飞快的跑着。山坡上,姑娘们手扶钢扦,小伙子抡着大锤,干的热火潮天。看看人家,想想自己,也就把那个难受劲儿给忘了。
收工后吃罢晚饭,女同志胆小不敢外出,都去指挥部的食堂打来热水,关上门窗在室内擦澡。男同志们拿上毛巾香皂,到峪口铁桥上面的西干渠里去洗澡,大家一边擦着冲着,一边谝着白天在大坝工地上的所见所闻。躺在大自然恩赐的,不掏钱不买票的浴池里,眺望着滈河川里星星点点的灯光,一天的疲劳全都随着哗哗哗的流水,和山上吹下来一阵陈凉嗖嗖的晚风远去了。
那一年的“定向爆破”试验,在全国来说属于首例,所以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京。一天上午,大坝上开来了两辆军用吉普,一位头带安全帽的中年妇女下车后,在陕西省革命委员会主任,省委书记李瑞山和指挥部领导的陪同下,在坝面上来回的走着指点着。这位中年妇女看到我们队伍中的学员,问指挥部的领导:“你们建设队伍里怎么还有小孩子”?指挥部领导听后笑着说:“这是县剧团支援大坝建设体验生活”。中年妇女听后,面带笑容走上前和我们一一握手。指挥部的领导介绍说:“这是国务院水电部钱正英部长来看望大家”。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北京来的大官。钱正英寻问了我们的生活状况后,鼓励大家要边劳动,边观察工地上的好人好事,争取早日创作出反映新时代的,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好剧目。
聆听了钱正英部长的指示后,紧张的工作开始了,我们半天参加劳动,半天编排创作。吃过中午饭后同志们都休息了,我背上画夹和水壶,沿着东干渠西干渠,水寨一带去写生,正因为有了这些写生稿,才为后来的舞美设计提供了素材。
经过半个多月的紧张工作,我们创作排练的革命现代戏《杏花峪》终于和观众见面了。演出的那天晚上,各连队按照指挥部划分的区域提前就坐,从水寨、五台、王庄等十里八乡赶过来的社员群众,只能站在外围,有人干脆上了树,或搬梯子上到房顶。
在管弦乐奏起前奏曲时,大幕徐徐的拉开了。前台的硬景软景,用幻灯照射到天幕上的远山梯田河流,经管灯光的师傅用彩色聚光灯精心打扮后,吸引了台下所有的观众,一些从未见过布景幻灯的人,情不自禁的叫起来,“哎呀,这简直就跟真的一样”。
演出正式开始了,六位女演员用轻快的脚步,在舞台上来回的、交叉的、跑着圆场联唱对唱。
秦岭山间,摆呀吗摆战场,
比学赶帮,情呀吗情意长。
人人个个斗志昂,
个人得失放一旁。
立下愚公移山志,
定叫山河变模样……
音乐伴奏和眉户戏的唱词,一下子把台下的观众带到了大坝工地上那个“斗地战天”的画面里去了。
什么在山间,咿儿呀支儿吆?
叮当响来,咿儿呀支儿吆,
什么在山间,咿儿吆,咿儿吆,咿儿呀支儿,呀支儿吆。
姑娘们在山间,咿儿呀支儿吆,
手扶着钢扦,咿儿呀支儿吆,
小伙子在山间,咿儿呀支儿吆,
手抡着铁锤,咿儿呀支儿吆。
叮叮当当,当当叮叮,
咿儿吆,咿儿吆,咿儿呀支儿,呀支儿吆……
眉户联唱刚一结束,《杏花峪》就开始了。
下了汽车上高山,
高山上面有平川,
渠水清清盘山转,
绿树丛中有云烟,
几十年,未走过这山间路,
杏花峪,巧梳妆换了容颜,
翻山越岭找女儿……
青衣演员老杜一边走着圆场一边唱。这部戏向观众讲述了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女主人公来杏花峪看望在这里插队落户的女儿,在大坝工地上遇见失散了几十年的亲兄長。剧情感动着每一个观众,有人边擦眼泪边看着台上的表演,台下一片寂静,唯有拉水泥沙子大卡车的声音偶然呼啸而过。
那夜晚,逃离虎口无处去,
幸遇贵人来指点。
要报仇必须枪在手,
我长途跋涉到延安。
为天下受苦人都得解放,
扛枪杀敌南北战……
合作化运动起高潮,
我离开城市把家乡还。
旧社会把我们兄妹拆散,
喜今日,相逢在此,
我泪如涌泉……
这一大板感人肺腑的唱腔接近尾声时,台下掌声雷鸣,有人在房上拍手叫好,有人在树上打起呼哨。在铜器和管弦乐奏起的,闭幕曲的旋律声中,大幕闭上合了。
作者简介
曹石峻,原名曹世俊,西安市长安区人。平生喜爱戏曲、文学、诗歌、音乐、绘画,少年时即进入专业文艺团体,从事舞台美术设计和绘景,曾参与《智取威虎山》《杜泉山》《杜鹃山》《红心朝阳》《杏花峪》《审椅子》《新人骏马》《园丁之歌》等革命现代戏的设计和绘景。
与水墨丹青结缘,师承传统,师法大自然,笔墨线条结构严谨,章法构图诗情画意,将舞台美术的某些技法同中国画融入一体,画风写实,雅俗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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