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天清晨 ----寒衣节忆母(王水娥)
清晨,刚睡醒,就听到嘤嘤嗡嗡的纺车声。伸伸脚,触碰到母亲放在土坑上的纺车,忙又蜷了回来。
抬起头,看到纺车的锭子上已裹上了厚厚的棉线,说明母亲已经起床纺线很久了。
土坑上还有余温,我躺在被窝里,看着母亲神闲气定,右手摇着纺车,左手捏着棉条,时而高高上扬,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时而斜斜后拉,一根根细长的棉线从指尖徐徐抽出,动作收放自如,紧凑娴熟。随着节奏感极强的循环往复的“嘤嘤嗡嗡”纺线声,锭子上的线绳越来越膨大。
看到我抬头,母亲故作惊讶并有点儿发愁地笑了笑,那意思是说:你咋又起来这么早?没等她开口,我睡眼惺忪懒洋洋拉长声音说: 妈……我要听故事……”。
清楚地记得,母亲想都没想,就讲起了《刻舟求剑》,还没等母亲开始讲,我就自己讲了起来,说是听过了,重讲一个。
母亲又说讲《叶公好龙》《拾玉镯》《狼来了》《自相矛盾》……一连说了好几个故事名字,我都说听过了,要听新故事。
实在想不到有啥新故事了,母亲便让我猜谜语,谁知道那些谜语也都是我以前猜过的。我便缠着母亲,非要听新鲜的不可。
没办法,母亲只好说起了一首绕口令,“院子飞来个白鹁鸽,窗子伸出来个白胳膊,白鹁鸽白还是白胳膊白?”,我自己在那里练习绕口令,母亲便有了些许的安静来纺线了。谁知道这个也很快被我学会了。于是,我又缠着母亲讲故事。
母亲说没有故事了,我还是要听,她不讲故事,我就用脚在被窝里蹬纺车,随着我蹬得力度的加大,纺车晃动着,没法纺线了。
母亲就又讲了《掩耳盗铃》。我追问,世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傻的人,母亲说,那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自己哄自己。
由于故事都短,我又没完没了继续缠着母亲讲故事。
母亲又讲了《叶公好龙》,我又问母亲,那个人喜欢龙,还怕龙,有什么可讲的?母亲说,那说明他不是真喜欢。我又反问:是不是就像我很喜欢猫,却总是担心猫会用爪子抓我?但是我是真喜欢猫的。
母亲边解释边收拾纺车,准备下坑做饭,我躺在被窝拉着母亲的衣角,不让母亲下坑。
她不停哄我,我就是不听,非得要让她在坑上讲故事。母亲又讲了《渔夫和金鱼的故事》。
我还是要让她再讲最后一个故事。
母亲这次实在拿我没办法,她说,早饭还没吃呢,不做早饭,一家人要喝西北风不成?我说我不吃饭,母亲见解释和哄都不管用,便吓唬说:再不放手打你。我说:打了也要听故事,你打吧,打完了讲个故事。我知道她不会打,所以更加嚣张。母亲又说,再不放手,我把你扔到院子的井里去。我还是侍宠而骄,知道她是不会把我扔到井里去的。便更加得寸进尺地说:扔啊,扔啊。母亲实在没辙了,抱起光着身子的我,就往院子里的水井边走去。
当时,我是有点儿害怕她把我真扔到井里去,但是面子上过不去,直觉也告诉我,她不会真扔。
谁知道,母亲真把我抱到了井边,我光着脚,被母亲放到井边站着。
正好是冬天,站在井边很冷,也有了一丝的惊慌和担心。
这时候,母亲似乎是很无奈地解开她的外套一把将幼小的我裹进她的衣服里,迅速走进屋子,把我放到热被窝里,说:贼女子,算你能,赶快回被窝,感冒了咋办?
我的惊慌和担心瞬间消除了,心里一阵胜利的快感和被爱的温暖,更加安心的感到母亲是真爱我的。
竟没再缠着母亲讲故事。
后来,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坚信母亲不会真打我,每次在和母亲的“较量”中大多数时候都能取胜,无数次地惹母亲生气。期间因过分任性,自己也真挨过打。
如今,母亲已去世多年,已为人母的我,脑海里还经常浮现出母亲边纺线边讲故事,讲完一个又一个故事,而怎么也满足不了我贪得无厌的好奇心,为了听她讲故事,我和她“讨价还价”的画面。事实上,母亲边干家务活边讲故事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
随着年龄增长,渐渐明白,在与母亲的相处中,之所以大部分是以母亲的让步换取和平,主要是母亲对自己的包容和爱,已经超越了胜和输。也更加明白,世间朋友之间、恋人之间、亲人之间、同事之间……输了的一方往往不是因为能力不及,更多的是因为让步的一方,更懂得“爱”,更珍惜和重视那份“情”。
那天清晨,是充满母爱和智慧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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