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南张村的麻和蓝(王自强)
我的老家在长安区的南张村,我们村曾出过一位开国少将石瑛(原名王世英)。在过去,我们村很有名气的还有种植两种特殊的农副作物:一种是麻,一种是蓝。
麻线
蓝草
村子坐落在沣河洨河的三角洲上
长安八水之一的沣河,距我们村西不足两里,由南向北流去;洨河水经我们村南半里,由东南向西北流去。两条河在我们村西、秦镇的东城墙根汇合。
1942年,当时我省开始兴建沣惠渠工程,它的起点就在我们村附近。开工后,先将洨河河道,依靠人力向南移至我们村西南两里,让洨河水与沣河水在秦镇老城墙的东南角汇合,由此,就留下了一里多长的洨河故道。在两条河新的交汇处,筑起了东西走向、长133米、高1.5米的砌石拦沙溢流坝。在大坝的东头,建起了两孔角尺形、高十几米的冲沙闸和五孔放水闸,此闸的一层是用洋灰(水泥)和花岗岩石砌成,二层里的闸门升降机器、钢轨等全都是从国外买来的。听老人们说,沣惠渠深2.4米,底宽6米,全长15.5公里,主要由从河南逃难到关中地区的难民,手挖肩挑开凿而成。沣惠渠的水从我们这儿发源,经我们村紧西边,穿过洨河故道,由南向北流去,将洨河故道分成东西两段。我们村就坐落在这沣河、洨河冲积的三角洲上。
新中国成立前后,秦镇以东,沣河、洨河沿岸的几个村庄,除了种庄稼外,各村都有自己独特的农家副业:如北张村,造白麻纸;贺家村,造黑枸纸;南堰头,挂挂面;北堰头,编担笼;史鱼寨,打荻箔、卖小吃。
我们南张村这块风水宝地,地下水位高,农历七八月下雨,坐在地里的井沿儿上都能洗脚,水利条件优越,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我们村跟秦镇一水之隔,连畔种地。我们村的副业是务菜,几乎家家种菜,那时候,秦镇是农历双日子逢集,种菜不愁卖。
除了种菜,我们村还有不少人家种植麻和蓝。
独特的农副作物麻和蓝
当年,麻在沣河洨河沿岸的其他几个村庄,也有少量种植,我们村是种植最多的;而当时种蓝,在方圆几十里,我们村是独一无二的。
麻分线麻和苘麻。线麻也叫大麻,是一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雌雄异体,掌状复叶,花淡绿色,空心秆,纤维可以拧绳,很结实。新中国成立前后,不管是城镇还是农村,人们合大绳、拧细绳、纳鞋底、鞝鞋,都离不了它。线麻在农历三月间播种,生长期间,还要间苗、松土、除草、施肥。等长到雄麻有灰(花粉)、雌麻将要开花时,就得收获。长成的线麻八九尺高,粗细一般像手指头或擀面杖。砍倒后,削去枝叶,打成老碗口粗的小捆,然后拉到洨河故道或沣河里,挖沙坑去沤。沤麻,是先将小捆麻排列成两层,淹入水中,用麻橛固定起来,上面捂上麻叶,麻叶上再压上沙子,让麻完全浸没在水中。沤上几天几夜,沤到麻皮光滑起小泡儿,能顺利剥下来为止。然后,再将沤好的麻拉到沙滩上晾晒,晒干后,合成大梱拉回家,就可以剥麻了。剥麻大都是妇女们的事,所以,那时村里就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儿:“有女别嫁南张村,麻丝缠住脚后跟”。沣河水清沙白,沤出的麻漂亮,但风险大,沤在河里的麻,有时晚上一不小心,就会被突发的大水冲跑。然而沤在洨河故道的麻,人们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苘麻,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实心秆,茎皮多纤维,叶大,呈心脏形,秆叶上密生柔毛,茎皮纤维也可以用来拧绳织麻袋。苘麻花骨朵儿可以吃,油油的。它的种植、沤晒过程和线麻大体相同,但它的纤维没有线麻结实,在农村实用价值不大,因而种植的人家就少了。
蓝,也叫蓼蓝或蓝草,一年生的草本植物,茎红紫色,叶子椭圆形,花小呈淡红色,叶子含蓝汁,可以做染料。每年谷雨前后下种育苗,立夏后移植到大田里。生长期间,需要浇水、除草、施肥、除害虫。蓝草在生长的过程中,叶子上会出现大量的虫子,而除虫是非常辛苦的农活,我亲有体会,当时我们小孩子也会到地里帮大人除虫。三伏天正当午时,太阳火辣辣的,大人们用大簸箕和笤帚拍捉害虫,我们小孩子张开装害虫的口袋,所有人都汗流浃背。等蓝草长到快要开花时,丛状的蓝草,半人高,圆球形。这时人们将它割倒,拉到蓝窖里去沤。蓝窖为圆形,直径一丈多,深约六尺,底部用白灰夯实,周围是用砖砌的。蓝草在蓝窖里沤上大约一周左右,把沤烂的蓝草茎叶,连同水一起倒入一个很大的木桶(高约4尺,底径约3尺,口径约4尺)。这时正值大热天,十几个小伙子,分成几班,白天黑夜轮流,不停地用木制的“骨头”,把蓝草的茎叶捣成浆。再经过滤后倒进一个长方形的土槽里,加入白灰,让其沉淀。沉淀后的东西就像豆腐,不过它的颜色是蓝的,这蓝色的东西叫靛青。有句古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其中的“青”,就是靛青;“蓝 ”就是蓝草。这句古语的意思是:靛青是从蓝草中提炼出来的,但它的颜色却比蓝草更蓝。所以人们常用这句话来比喻,学生胜过先生或后人胜过前人。靛青可以用来染布做衣服。新中国成立前,我们村小堡子,就有两家开染坊的,一是南门外王智通家,一是东门外王兴富家。那时,能穿上染坊染的天蓝色的衣服,就很洋气了!
听老人们讲,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我们这儿的妇女们,冬天染自家织的粗布,不是用五倍子、皂矾、石榴皮,就是用草木灰。我七八岁时,还亲眼看到我村大堡子,有几个妇女坐在城壕涝池边,用污泥染布。
新中国成立后两三年,随着“包包青”、“包包蓝”在我们这儿兴起,我们村蓝草的种植也就收场了,两家开染坊的也随之关了门。
人民公社、大跃进期间,洨河故道的东段,被填上半尺厚的黄土,种上了水稻;西段建起了水库。洨河故道沤不成麻了,沣河里沤麻风险又太大,从此,我们村种麻的历史也就结束了。如今,野生的苘麻在我们这儿偶尔还能见到;而线麻,不要说种植,就连种子在我们关中地区,都可能见不到了。
如今,我们南张村马上就要拆迁了,我以此文,留作一种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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