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君驾湾的马莲（方僧）

马莲，乡村俗称界莲，贱名“索草”，通常生长在地畔上和界石旁。

君驾湾在我们村子尽东头，与杜禾村界邻。

每当我站在韋曲塬头，看西阳夕下的郭杜毕塬时,我不免想起了童年的乡村一一小张村堡子……。

一九五二年，村里闹互助组，我家分得二亩薄地，在君驾湾土路以南，南界赤兰桥，东邻杜禾村漆渠岸。

农忙里，兄弟们去东湾地干活，父亲总叮咛着：带上喝的茶水,别忘了再捎着一罐子井水去地头。但是，我总也想不明白，带井水是为啥？

直到那年秋天，我和父兄们在干活歇晌时，我躺在自家地里，忽然，一缕草花淡淡的香味，淘醉了我累乏的身心。我沿着风向寻觅，我发现了界石旁一株马莲草。绿绿的叶丛中，悄悄绽放出几朵淡紫色的花蕾。逐此，一股土香幽灵般的感受袭在心头，觉得这是一种非份的享受。  由此，我断定父亲让带的那罐井水，肯定是浇那地畔上的马莲花的！

我小时候跟父兄去东湾干活，总忘不了去地畔寻找界石旁的那丛“索草”。忘不了她那长长如韭的叶片，拔下来能吹出声音来，紫色的花儿，芬芳里透着土腥味！大哥见了说：“这不是索草？是叫马莲！”三哥接着说：“索草，多半长在坡路旁，只有马莲生长在地畔界石旁。这也算田地里的一桩奇缘怪事啊！”但是，为什么只有马莲长在地畔处呢？

我弄不懂，也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故事呢！我想……。

就在大域不解的时候，父亲说了缘故！他说：“那马莲早先叫‘界莲’，由于它命旺，耐旱，专挑硬的地方生长；乡下人种地总要将马莲种于地界处，以示地畔明确” 。“听说有一年，咱村里宝生家和有政家收麦子时为地畔发生了争执。眼看麦子都熟透了，却不能开镰收割。于是，两家就一同去找私塾教书的郭先生评理；那郭先生听了原委，说：“这个容易”！遂引两家人来到君驾湾地头，指着远处一丛紫色的马莲花说：“马莲处便是你们两家原本的地绊！”人们走近了一看，那丛马莲下果然有一块界石冒出。村人忽然明白了这儿正是两家的地畔啊！由此，人们都称马莲为界莲，公认是君子草。自那以后，每家去地里耕作，都以马莲示界。不争不吵，公平相处。久而久之，也不知那草通神？还是人心若公？田地里的界石旁就只长马莲草，人们敬重它公道、公正丶执着，谓为君子草。”

父亲接着说出一段典故：“据说，终南山秦岭是关中与岭南的分界岭，就大岭顶上长着一丛丛百年的马莲草啊！”我听了父亲的讲述，忽然明白了每次下地干活，父亲总是让大哥带一罐子井水的原故！原来父亲敬重马莲草，把它奉若神灵一样爱护着！

我觉这野草的神奇，竞还有传奇的故事啊！也许，终南山分界岭是马莲的故乡吧？那丛百年马莲，也许就是所有马莲的祖先呢！马莲虽然土气，却那么好看而奇妙；那叶子能吹出曲子也十分好听，特别是叶了还能编出各种玩意来。我想，马莲公正，界明，也许跟君驾湾的来历有关吧！

听说君驾湾是因当年周文王伐纣，水兵渡漆渠远征，护驾东去时曾在此湾歇息，所以，后人为纪念文王御驾临湾，称漆渠边的洼地为：《君驾湾》。自此，秦岭脚下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地界上都长君子草一一马莲！这，是真，是假？许久以来，村里人却总弄不明白!

除了马莲，童年记忆里还有许许多多，苦苦涩涩的野草、野菜和那片弥漫着土腥味的君驾湾。我总忘不了那些草儿顽强的生命力，忘不了它们揉软的生命里竟然有那么伟大的公平丶公正的基因存在。后来，我曾试图在花盆中栽种它们，却都以失败收手。从此，我知道了草儿是属于大地的圣物，不能被人私养着，包括马莲。它们以自巳平凡的草命，适应着这片贫瘠的土地，平常里透出不凡与伟大，令我心里多了一份敬谓。

我甚至觉得自已命不如草，一辈子如此的平常，如此的土气，如此的苦而没出息；正因如此，我与悲观同行，与界草们看齐。

我平时不甚逛街，偶而上街，发现匆匆而过的人群都怪怪的，看我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仿拂我是从另世界来的一样。连我也觉得自已好象走进陌生的上辈子日子里。

对于马莲草，也许还有更多更美丽的故事呢！

听说马莲的学名叫马兰，我不清楚!我只记得那年入美院学画，老师在课堂上讲画兰草的画论时说：“画兰要決，是一笔长，二笔短，三笔合凤眼。”我以为这是老师们教画兰草的心得，我觉得同样也适合马莲。也许，老师教画的就是马兰呢？简约的三笔墨，勾勒出兰草的神韵，性格，和立意，实为不简单，我叹为观止、传神。

由此，我不免又想起了村东君驾湾里的界石旁的马莲与索草来。

同时，也勾起了我童年的记忆……。

我爱索草的朴美，也怀念马莲的公正。当城里人惊喻君子兰的稀罕与高贵时，我到觉得；只有观赏过马莲的人，才知道马莲并不贱命；她与兰花同样高贵，同样最为君子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