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雪(张培忠)
从小喜欢下雪。
农村孩子野,我们小时候不比现在孩子有玩具,夏季和秋天每逢下雨,水从原上流下来,男孩子就在街门前堵涝池,你一个水库,我一个池塘。上游把下游的水堵截了,下游嚷着分水,上游干脆把水积蓄多了掘坝而出,洪水冲向下游,水淹七军,惹出纷争。如果把下游吹跨了,于是产生吵闹。一旦打了起来,泥巴乱飞,衣裳弄脏了,事后难免被大人训斥。挨训之后,大人忙于家务,孩子们又偷偷地溜出屋子,聚集在向阳的空场上玩泥巴,摔捂吧,看谁捂吧做的大,摔的声音响亮,刚才打架闹仗的几个娃又耍在了一起...
冬季和早春,天下雪则不同,雪是干净的,任凭你怎么玩耍,衣服也不会粘上泥污,可以尽情的疯狂。堆雪人,打雪仗,雪团子满天飞,砸在你的腿上,我的身上,大家全然不分你强我弱,互相挑战,女孩子也参加进来,混战成一片,欢声笑语,吵吵闹闹。堆雪人的人时不时的受到干扰,刚垒了一个根基,就被躲手雷的主,快速跑过时一脚踢开或跌倒在地的家伙一沟子坐烂。女孩子爱堆雪人,还要男娃帮忙,自己在一旁指挥,男娃担心受到榴弹的攻击,不专心,女娃就指教他粗心。通常是一个上午也累积不起来,等到伙伴们疯够了,跑累了,散了场子,女孩撒娇哭鼻子,才有大一点的上初中或高中大哥哥大姐姐出面,帮助她完成心愿,把雪人安静迅速地堆积起来,女孩子再细致的打扮,画龙点睛,画蛇添足...
诗人杜甫诗云,“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诗歌写的是春雨,其实,在我的记忆里,春雪也有这样的习惯。小时候,过年前后,虽是农闲,大人还是起来的早,推开门,发现下雪了,院子中雪已经悄无声息下的两三寸厚了。大雪经常在半夜三经人们入睡后,睡熟了才开始下。雪越大越不声张。家家户户起来最早的大人进屋翻乱工具扫雪,冬季小孩本来懒床,睡在厨房炕上最后起来,闻听下雪了,不用大人叫,克里马擦穿衣下炕,来不及穿袜子,拖拉着棉窝窝,敞胸露怀跑出去看热闹。那个时候,一个院子里住着几家人,他爷他伯他爸他大祖孙几代住在一起,老中青幼齐出动了,扫帚推板簸箕铁锨推车架子车都用上了。春雨贵如油,瑞雪兆丰年。雪下在城市影响交通,落在农村反成了宝贝,农作物花草树木都盼望着滋润,尤其是冬小麦需要雪雨,还有水位下降的井,断流了的小溪小河,地畔上的树和草,它们都在等待着这场从天而降的甘霖。农村人就把自家院子里扫出来的雪堆在树坑,拉到地里,舍不得乱扔。没有在旱原上生活的人不知道水的宝贵,雪是结晶的水,是上天的馈赠,农业的命脉。生命的源泉。大雪飞扬,飞扬着开年的丰收。在老人的眼里,一片雪花就是一粒粮食。粒粒皆辛苦,瑞雪带给我们的将是一个生机勃发的春天,一个丰收在望的夏季。
我家住在韦兆少陵塬地势最高的张梁二坡的最高处,眼界宽阔,推窗见景,房前屋后都是田野。我母亲虽然不识字,但是她见多识广,能够根据节气时令判断出什么时候下雨下雪。每次下雪下雨之前,我们提前从老院子担水储备。每次下雪,我家的鸡都会惊慌失措,它是夏天出生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下雪。漫天飞舞的雪花,白茫茫的世界她没有见过。隔壁来学爸家的黑狗则不同,它两三岁,欢蹦乱跳地跟在扫雪的人群后面,戏弄没见过场面的鸡。等到我们把越来越厚的雪扫出一条通向坡下的小路时,鸡和狗还在雪地上追逐,鸡犬相闻,崖畔上的柏树槐树上飞下来一群鸟雀扒开积雪寻找食物,黑狗撇开鸡袭击小鸟,鸟雀很机灵,还不等黑狗扑到跟前,一个个扑棱楞飞到不远的前方去了,黑狗和扳苞谷的猴子一样,往往一无所获。
耕田种地的农村人虽不会填词作画,也有闲情逸致欣赏下雪。少陵塬南望终南山,西眺樊川,方圆几十里的山川河流田野村庄尽收眼底。雪还在下,那一年的雪很大,下了一天一夜,母亲和我还有邻居宁宁哥兰芳婆来学爸过一会儿就要出去扫一次雪。要不然,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厚,雪把路封了,马上过年了,客人来了怎么进村?休息的空间,大伙们站在崖头上,望着大雪纷飞的樊川,白茫茫一片,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山川,哪里是河流,哪里是村庄,哪里是田野,东面的大峪南寨,南面的刘秀王莽,西面的杜曲太乙宫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看不见平时的标志,到处都是一片雪花纷飞,形成了一个海阔天空的大被窝,天苍苍,野茫茫,一床被窝大无疆...
母亲用手帕擦了一把头上汗,感慨地说:几十年不见这么大的雪,老天下了这么多的白面,开年一定是好收成...
雪,留给我的记忆是丰收,还有清新的空气,明净的天空,它快马加鞭走在欣欣向荣的春天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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