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若愚的星期天（张培忠）

17岁的女儿张若愚是长安二中高三的学生，过了年，她的高考就进入倒计时了。她出生在一个劳动者的家庭，父亲和母亲都是普通的劳动者，再就业的下岗职工，为了生活外出打工，居无定所。我在西安上班，她在韦曲上学，她母亲在郭杜一个工厂里工作。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了，我们一家三口，分足鼎立，是名副其实的三国演义。平时上学她住在学校，星期天了，她要么到西安我这里来，要么去郭杜她母亲的工厂，韦兆的家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去，由蓝田乡党伯伯麻麻住着看门。

张若愚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小时候，她和爷爷奶奶住在韦兆，上小学，自理能力很强，是我父母的强心剂。小学四年级，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她借居在西凹她舅家上五六年级。初中在风清气正的杨庄中学上了三年，考上了长安二中。她是一个拥有城镇户口的农村孩子，她和她母亲的户籍在韦曲街道办青年街居委会。但是我们在长安没有购买房子，在西安也没有房子。当年，我父母晚年跟我过，为了同时照顾父母和小孩，我们在老家韦兆卖了邻居一院庄子及房子，不用东奔西走，所以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张家的门风是务实本顺，安顺守己。多年以来，我和她母亲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省吃俭用凭着工资手头有一些积蓄，买一处安居房也是可以的。但是她母亲主意很正，坚持要在农村盖房，而且在西凹她娘家又盖了一院房，我虽然不满意，也没办法，于是就这么凑合过来。心想，把钱留着供给张若愚上大学，一备不时之需，未必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遇上一个有主意的女人，你能咱们样？一切顺其自然，吵架骂仗根本不起作用，离婚更是下策。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她永远都向着她妈。尽管我忍无可忍时会大发脾气，恶语相向，但是过后想想，女人也有她的委屈，她不需要一个男人飞黄腾达，自力更生过一种朴实的生活，难道不对吗？男人也该检讨一下自己的不努力和女人交流，你的想法难道都对吗？

当务之急是让女儿静下心来迎接高考，所以我们过年没有出行旅游。我建议过完年在韦曲租一间房子，让张若愚开学住在学校外面，星期天我去韦曲，不叫她来回路上东南西北地跑，把时间省下来加强学习。开始，她娘俩都不同意，我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道理，以离婚想威胁，她们才决定平时张若愚住在学校，折中租房星期天了我过去看有个落脚的地方。2月12日，正月十六，我去长安给女儿报名，把被褥带了过去，我给张若愚说，今天给你许个诺:从今以后，无论任何原因，我都不会骂任何一个人。她自然明白，我说的主要针对她母亲，我有什么资格理由骂别人，别人不对，让我骂我也不会。骂人是无能的表现，是修养不够。女儿听我这样说，显得很开心。

乍暖还寒的早春，我的脚不小心撞了一下，当天我并没有住在韦曲，我嫌冷。我从郭杜连夜回了西安。

2月18日，星期六，是张若愚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下午五点半，她给我打电话，问我在不在韦曲？当时，我正在上班，16号我休假上郭杜采访休息过了。她说要在绿园补课，希望我去接她，但是我晚上9点才下班，赶到韦曲也已经10点了，而且我手头有一个很重要的稿子要帮助别人完成，事关一个人申报体育总局的全国体育优秀个人资格。我让她先补课，下课了给我打电话，最好她来西安。

张若愚在晚上9点打电话给我，给我说课要补到9点半，问我到韦曲了没有？我回答我还没有下班，半个小时我也赶不过去。我要她来西安，晚上从绿园到二中车少，到西安却很方便。她在课堂上和我说了两三分钟话，显然是希望我去韦曲的。但是，我实在抽不开身。帮助别人修改的稿子今天必须完成，打电话交流沟通，定稿后发给他指定的接收人。他们年龄大了，不会玩邮箱，也不会加微信好友，我和他们初次打交道，必须想法设法克服这些因素。9点半，稿子发过去了，接收人还满意，我赶紧给张若愚打电话，她的手机却关机了，没有电了。我给和她一块补课的同学打电话，电话通了。张若愚说，我过不去的话，她一个人住韦曲。我说，那你和同学一路回学校。她说，同学他爸接同学回家。我顿时无地自容。她同学在一边说，你一个回学校，还不如去你爸那。我赶紧说，你来西安，我在地铁口等你。张若愚闷闷不乐地说，好吧。电话就挂了。她从绿园倒公交坐地铁到我住的地方需要一个小时。稿子有缺漏，王书记打电话说，我在电脑上修改，重新发给接收人，忙完了，已经10点半了。我关电脑收拾下班，带着单位下午发的饼干酸奶还有朋友前几天送的饮料回家，走进院子，在楼下看见屋子的灯黑着，我就提着东西去了地铁口接张若愚。地铁口在我住的地方1000米处，我朝过走，希望看见她背着书包飞快地向我跑过来。可是，直到我缓慢地走到地铁出口，稀稀拉拉的人群里却看不见她娇小的影子。我站在地铁出口，手里提着给她准备的食物，等她从地铁出口出站。一拨乘客出来了，就几个人，没有她。我继续耐心的等，时间已经是夜晚23点，我在地铁出口能听见地铁轰隆隆地开过来，又轰隆的开过去，张若愚同学还是没有出现。地铁马上就要停运了，我忍不住下去看个究竟。

地铁站准备关门了，依旧没有张若愚的身影，我悻悻地朝出走，心里埋怨着这个粗心的孩子，关键时刻手机没有电，让我无法联系她。她是嫌弃我没有去韦曲，所以赌气不来西安？还是路上出了差错，把车坐反了去了别的地方？两种可能都有，人在着急的时候最容易出错。但是我不知道她迟到是什么原因，她的手机没有电了，我联系不上她。我心事重重地朝住处走，心里七上八下。这个夜晚我可怎么过？不知道她的下落，我的心绝对不会静下来的，我在地铁口茫然不知所措，表情木然，内心却风起云涌翻江倒海。这么多年，我做了许多不完美的事情，对女儿的关心不到位，没有能够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是我对她的亏欠。时间过了23点半，夜深沉，漫漫长夜我将经历一次严峻的考验，我无法判断她到底在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我现在去长安看个究竟，深更半夜，动静太大。明天一大早去韦曲，可是我这个晚上怎么能够睡得着？我不是一个没有心里承受力的人，但是女儿行踪不定下落不明，我心再大也是瞀乱。我在面临事情的时候，通常反而冷静。张若愚是个乖孩子，她也许没有坐地铁，坐了公交。公交站和地铁出口不在一处，她也许从公交站回家了。我这样想的气候，心情顿然开朗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我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定睛一看是张若愚的来电。她说，爸你在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我说，瓜女子，我能在哪？我在地铁口等你回来！她说，我已经到家了。我拿着手机，边说话，撒腿就向住处跑去，到了楼下，我看见房间的灯亮着，上了楼，推开房门，她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微笑着看着我。

我悬在空中的一颗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问她吃了没有，把手中的食品递给她。她先喝了酸奶，说她补课前没有吃饭。我让她吃饼干，她不爱吃，要吃饭。可是，从过年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开火，鸡蛋香肠洋葱木耳是有，锅碗瓢盆好久没有动了。张若愚说，下点面就行了，看见我不想动弹，她又说她做饭。我说，你歇会吧，我来做。刚好有她母亲过年让我带给我哥的西凹手工挂面，我烧水洗锅洗碗，然后下面打了一个鸡蛋。张若愚满意地吃荷包蛋挂面，24点过了，时间进入新的一天，我洗锅刷碗，然后安然地...睡觉...

张若愚后半夜上了一次厕所，黎明又上了一次厕所。早上我上班前问她，她说拉肚子。我路过老百姓给她开了一盒氟哌酸，给她打电话她的电话关机。无奈，我卖了早餐给她连药一起带回去，她喝着稀饭给我说，她不拉肚子。我给她说，我争取以后每个星期六休息，这样就能和她在韦曲住一个晚上，给她做饭洗衣服。她听了信以为真。
一个星期过去了，2月25日又是她的周末，这一天，单位月结，我不能休息。作协下午有活动，不认识的朋友相约兴庆公园聚会，看来，我给张若愚说的，星期六休息和她住在韦曲的话又要落空了。难怪她母亲在郭杜不时的打电话啰里啰嗦，督促我早日住在韦曲。我给张若愚许诺过，今后，无论任何原因，我都不会骂任何一个人，我做到了。我耐心地听她指教我如何写作，怎么写，写什么。她始终不让我脑子静下来，有独立思考的时间和空间，这是我和这个有主意女人的最大分歧。她画一个圈，让我站在里面。我就站在圈里原地不动，她却说你死笨，也不知道出来走走...

这就是生活，真切的日子，你不必为此烦恼懊丧，要面对现实。如果我连这一点鸡毛蒜皮的困难都克服不了，缺乏一个从容的心态，那么我还能干什么事情？人生的路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