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贫穷，是一笔财富（姜涛）

第一次阅读老五是在寝室里。那个站在大家面前，满面菜色，骨瘦如柴的他，让我们误以为是非洲某个国家派来的留学生。随后，一口秦腔：大家好，我是陕西合阳的，以后我们就是舍友了。紧接着又伸出一双大手，迟疑的握手中，宿舍的八条汉子总算是到齐了。

后来，我们知道了老五的家乡合阳是国家级贫困县，老五家的日子也过得是异常艰难。在西安打工的老五他爹，每次来看老五的时候总带着一大袋被我们称为“藏耙”的东西。所谓藏耙，就是把蒸好的馍切成片，晒干，说白了，就是就原始的馍片。每次老五他爹的到来，都被我们称为是接受一次心灵的洗礼。那个瘦小朴实的汉子，对老五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总让我们感慨不已。

在摆脱贫困的路上，老五异常努力，午饭时间，他在学校内的一家餐馆里打工，没工钱，只解决中午和晚上两顿饭。下午五点半以后，他又成了送奶员和送报员，10点以后，还得赶到学校图书室做清洁工作。当年的我们，看着忙碌的老五，经常感叹咸阳经济的落后，为什么连个像样的勤工俭学的活计都找不到。老五因为每天的劳动量巨大，所以，总在午夜时分啃他的“藏耙”。一开始，他的这一举动让我们误以为宿舍里有“老鼠”，因为，老五的进食总在我们的呵斥中嘎然而至。

后来，老五他爹辞掉了工作，回家种苹果去了。老五因此连藏耙也不能享用了。于是，每晚半夜，经不住饿的老五总要爬起来，站着床前喝水。那咕咚咕咚的声音，以及回味无穷啊啊的之音，总能把我们惊醒。面对我们的质问，老五的一句话令我们无言以对：没得吃还不能喝水吗？饿着睡不着呀。

再后来，为了能睡一个安稳觉，众人商议，当然不包括老五，每晚下自习时，大家轮流买一个馍夹菜或饼夹菜，放在桌子上，留给老五。那晚，老五在喝水时，被老大制止，让他喝掉那个馍夹菜，并说那是自己买来吃不了的。日子久了，老五吃馍夹菜的时间又改在了睡前。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毕业。

那年，一大碗扯面2元钱，一个馍夹菜5毛钱。

八大汉子第一次聚会时，老五已是满面红光，体态明显发福了。酒足饭饱之余，带有几分醉意的老五，突然跪下，说到了当年的馍夹菜，他说他知道那是大家专门给他买的，他说因为这个他才从未在贫困的路上失去斗志，他说因为这个，他一直在努力，他说他感谢大家.....絮絮叨叨中，已是泪流满面。末了，还执意付了饭钱。

我知道，当年，我们只是为了睡一个安稳觉。可是，我却不知道，那一个馍夹菜支撑着一个顽强的躯体、坚定的信念。

十几年过去了，因为馍夹菜，老五一直在努力；因为老五，我们一直在努力。人近中年，每当困难袭来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老五，如今的我，有当年的老五难吗？他在人生最绚丽的季节，忙着解决生计，无睱顾及其他，而我，能有他那般坚韧吗？

附记：

大学四年，老五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都是他匆忙的身影。因此，我们在进行的好多不正光明的“活动”时，都没有叫上他。其实，老五也处过女朋友，那次和女孩在渭滨公园坐了一下午，却连一瓶饮料也舍不得买的经历，一直是我们引以为豪的精典爱情范例。当然，那个女子也没有走进他的生活。

回忆他时，我的鼻子竟有莫名有酸楚。那永远匆忙的身影，那个总是在夜晚熄灯前赶回来，强迫我们掏钱喝他没有送出去的酸奶的人，更多时候，总给我们演绎着感动。我们，总在暴殄天物后，双手合十，表演自己的惭悔。

多年以后，当我们走向社会时，当我们体验到生存之难时，我们总会想到他。那个过早体验到这一切的人，就成了我们的航标。可以说，真正了解他，是在毕业之后，是在我们遇到坎坷时，和他沟通的过程中。

所以，信念，是一种力量；贫穷，一是笔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