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秦腔情缘(王小虎)
下午走在街上,看见一个扫路的工人在商店门前小憩。这个人有五十多岁,半卧着靠在橱窗下,腿上放着巴掌大的收音机,里面放着秦腔《王宝钏》里的《赶坡》。他眯着眼睛,嘴里随着秦腔的旋律小声哼哼着,很是陶醉。看着他那忘我的样子,我不禁感慨秦腔的巨大魅力,也让我想起了自己与秦腔的情缘。
我的父亲是个秦腔票友,他不但平常嘴里爱哼哼几句,还登台演出过《拾黄金》。我的母亲虽然不会唱戏,却是十足的戏迷,当红名角任哲中、李正敏、苏育民家三兄弟都是她追捧的对象。父亲对电器比较精通,在刚兴起矿石收音机的时候,他就自己动手安装了一个洋戏匣子。这一下就成了家里的宝贝,人走到哪就把戏匣子带到哪,父亲黑咧睡觉都放在头跟前。我有时候半夜醒来,戏匣子还“哇哇哇”地在唱,不知是他忘了关还是一直听着。母亲爱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碎声唱戏,确实腔口很亮声音也脆,但从没听她唱完一个完整的戏段。到了过年过节,我大哥放假从外头回来,家里就热闹了。晚上吃过饭,院子放几条板凳,大哥三哥拉胡胡,二哥吹笛子,桄桄乱弹就开火了。母亲最爱听的戏是《周仁回府》,说任哲中声音哑哑的有味道,咋样听都不厌烦。我大哥就一边拉胡胡,一边学着任哲中唱了《周仁回府》中的一段《悔路》。唱毕,母亲高兴得不得了,直说学得像学得像,脸上笑得像绽开的菊花。由于我们家人都喜欢秦腔,我与秦腔的结缘也就有了拉郎配的味道。但习惯成自然,长期的耳濡目染让我对秦腔日久生情,慢慢地和家里人就趣味相投了。
以前,杜曲老街有个醋坊,它的后院是一个很大的空场子,后门紧挨着马路。由于这个空场子有围墙有门,离街镇又很近,所以经常有剧团在那里搭台子唱戏。父母爱听戏,也就爱看戏,而且每次都带着我。我们一般去的比较早,先两毛钱买张票,然后带着小板凳进去占个好位置坐下。也有没带凳子的,那就搬一块石头或者砖头垫在尻子底下。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戏园子里头已经是挤得满满当当,就连四周围的墙上和树上也爬的是人。由于人特别多,往往戏演到半截儿的时候,台子下的人就开始拥挤了。一看下边发生骚乱,上边的戏也就只好暂时停下来,工作人员就出来维持秩序。他们在拿广播喊话制止不下来的时候,就会拿长竹竿往下乱打。这种方法有时候会起作用,但大多是不起作用的。人们挤开了就像摇核桃枣,一会儿中间的人就坐不住了。一旦坐的人站起来,那情景就就像决了堤的水,场面就控制不住了。这时候父亲顾不上脚下的板凳,赶快把我架在肩膀上,借着汹涌的人浪向前挤。等到了戏台子跟前,上边就有工作人员接应把我拽上去,因为都怕踩踏伤着娃们。等到第二天,戏园子里头就像跑了贼,全是丢下的板凳和娃们的袜子鞋,一片狼藉。后来,剧团听说戏台下有人为了占女人的便宜,故意在底下起哄拥挤,他们就用粗竹竿绑成围栏,把台子下边分成了两个区域,一边坐男的一边坐女的。这样分开以后,台子下的秩序确实好了许多,人也就能看个安宁戏了。
秦腔是西北黄土地上衍生出来的古老剧种,那苍凉粗犷的唱腔就适合咱老陕的粗喉咙大嗓子,人们没事了就爱扯开嗓子撂一折子。特别是长安人,哪怕明个断顿没啥吃,今个桄桄乱弹照吼。所以到了夏天以后,我村后崖的二硷子到黑咧就热闹起来,成了秦腔戏迷大戏台。因为那上边风头高没蚊子,而且住家门前都有小场院,是乡党们黑咧下凉的好地方。去的时候,有文艺细胞的就自动带上胡胡、笛子,一边下凉一边自乐班就开火了。我是既不会拉又不会唱,到了黑咧就只能夹个席片子上去,即当听众又当啦啦队。但是时间长了,灌的耳音子多了,我也就学会了几句秦腔。时间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村上都爱排戏排节目,我就滥竽充数跟着人家后头溜。后来村上新入赘了个老女婿,他从小在戏窝子长大,既会打板又会敲鞭鼓。他看我喜爱秦腔戏,就主动叫我跟他学习打板。其实打板就是秦腔武场面中的司鼓,是整个戏曲乐队的总指挥。但他不像打拍子那样简单,而是靠鼓点和动作的变化来引导乐队和演员,是最难学的打击乐。我跟着学了一年多,但因为自己是个枸木根而始终没有出息。不过这次学习打板的历程,让我对秦腔的板路、行腔等知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自己也从此真正走进了秦腔。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是越来越喜欢秦腔了。空闲的时候,我就去广场那里听秦腔戏。不过,我还是爱听原汁原味的秦腔,不喜欢那种用普通话唱的秦腔。我觉得大家之所以喜欢秦腔,就是因为它是秦声秦韵,让人听着亲切过瘾。如果用普通话来唱,那就让秦腔变了味道,是对秦腔的一种亵渎。当然,我不是反对秦腔的改革创新,但万变不能离其宗,不能脱离大秦之腔。只有这样,秦腔才能千古传唱,永葆其艺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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