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夜幕下的清凉山（方僧）

旁晚，我约了乡友土子去寻觅清静的去处。

出了城壕向西街，走过楼下的商摊，街上也挤满了闲的、忙的人群。待我以闲步钻过车流拥塞的空隙，街西头一个拐弯处便是广场北路，拾直而上过塔坡村便来到清凉山口，见山中那曲曲弯弯地土路直向顶头的无限里伸去了，黑影里的凤栖塬和周围的村庄沉默在高岗上，只有清凉寺庙里露出浑黄的光亮，那低沉的经声从亮里传来；月亮光斑泻在山坡的地上，路上行人极少，夜静得了无声息，就是掉苗针都能听见；仿佛一切都浸湿在寂寞的露水里。

踩着松软的落叶，心头从过街时烦躁一下子松泛了许多。

静静的月光洒在夜路和我俩的身上，许久都不用说话，只是默默地享受着这独处而寂静的夜晚……。

土子是画家，好恋故土，喻为土地之子。

他原本是古老造纸的那个北张村人，距秦渡镇一河之隔，站在桥头，远远能闻见秦镇凉皮子的香味。北张村以传统造纸而古老，听说村边就有个蔡伦庙，也许村里人尽是蔡氐后裔呢？也许村里的乡党与蔡家毫无瓜葛？因为村里人并不姓蔡啊？但它的古老却演译着太多的故事，沣京、沣河、杨家滩、北张村，我也弄不清这历史的原故。但是，据土子的闲语中不难看出他童年时沣河所刻下的印记，他画《古秦镇》土得象北张村里的土麻纸，乡情浓郁，让人怀念神往。他写《秦岭》象在耕作自家的菜园子，写得心酸，感觉亲切最美。八九年，土子挟着一卷“山水乡情”铺挂在省美术家画廊的楼里，受到大众和画界内行们的赞誉和赏识。乡情乡土写下了人生的爱好和诚实，绘画的本事让他创出了一条求生的路，以奋斗解决了过日子的难，这对一个农村娃来说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而后，他便在余曲过程着自已的命运。

他的童年，他的苦难，他人生的辛酸与寂寞，只有在他揉情的画中，倾诉着灵魂的平静与欢欣，放达着生命的奋斗。

今夜月光下的清凉山，触动了他思乡的情结，能不引生出缕缕思絮呢……？

噢！我知道，他的内心是充实的，灵魂就随身随行啊！

早年，我结识土子是在国营照像馆里，那天我去照像，和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是照证件照还是艺术照？”我总也弄不懂，一个普通的小馆子？他却能说出“艺术照”三个字来，我只觉得他决不是凡俗之辈！后来他果然是我所认识的人里面，唯一堪称画家的人！

我一直敬畏成为朋友。

他人生坎坷，修过石砭峪水库，办过小店、开过服装厂、跑过买卖；日子尽管清苦却也自由。最终长安饭店收存了他的无奈与手艺。他命运曲折，干着公家的绘事，画室成了他打发寂寞的要塞。七十年代初，我在百货大楼搞设计，他在长安饭店画室临摹画，每天去看他，他都房门紧闭，勤躬绘画事业。有时跟我打个招呼，急匆匆又钻进画室，我知道他是在苦修自已。多年沉迷于这种自由随性的小天地，外界那些虚幻的概念与时代的风潮，仿佛都与他无关。我真想不出，他怎么忍受了那么多的难常呢？家里人永远在抱怨他这昂贵的“爱好”毁了他的人生，谁又能够回答这些庸俗的“抱怨”不是实情呢？而这个昂贵爱好，又好似心中的佛灯，照亮着他职业画家之路，这正是他的困或，这也是他的生活。不知那位大师说过：“艺术缘于生活的太苦；”我叹为真切！

土子和我都觉得余曲那片空间太过于狭小，也觉得厌了、烦了，但，都不愿出门“做戏”，就常常相约去那无尽的秦岭山，在山下喝酒，在崖上唱歌，在路上写生，在泉边静卧；也许别的人常常不能理解的那一份闲云野鹤狂浪的心情！其实，那也没啥；人吗！各有活法！正是这种狂浪的挚着，会把你带进一个充满奇趣的故事中、幻觉、美丽或阴郁、愁怨、伤感和感悟的境界里去，泛起无限思量……。 

夜沉下来了，月亮还在天上挂着，露雾打湿着头发、脸胛和脚面，皂河的水不断涌过一缕缕绸怅。我知道日复一日的做事，没完没了地烦心，日子的压力使人们都丢失了自已的灵魂；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酸楚。土子叹了一下说：“我很感悟：你常说的，人只不过是活着”这句话！

淸凉山的夜里又陷入了无言的寂静中去了。

走过塔坡村口，猛然一声“二饼！”哈哈“和了！”我俩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愕然中望见村中楼上还亮着灯的窗子；估计声音就是从那窗口传出来的，我似乎觉得他们的灵魂飘荡着远去了。

咳！……。

土子哼起了：“西湖山水还依旧，悲情难奈满眼秋”的乱弹。

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