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雨知柴门(方僧)
夜里起了雨声,街上升腾起一片烟雾,雨点疯了似的在房上跳着唱着,这声音象嘶喊,又象歌声,让人既欢喜又悲愁。甚至还令人惊恐!终究是在黑夜里啊!
这使我想起了数千年前,人住在洞穴里听见雨声时的惊诧是什么样子呢?
村里的老人常说:‘天上下雨,地上就会有故事。’
我小时候,就愁下雨天。小时候,在堡子北头念蒙学,那时候,穷汉家买不起胶鞋,雨天就穿着‘泥机子’,农村一种近乎原始的踏雨工具。泥机子样子象两只小凳子,用绳子绑在脚上,有点象耍社火的‘柳木腿’。有一年下霖雨,半个月没停点,院子旁的井里水都冒了出来,西湾土壕沟的积水有一人深,可想堡门上那条上学必经的泥土路会是啥样子啊?半尺厚的稀泥,复淹了所有村街道路,饲养室的土胡基墙软得象面片一样,听说东头水荣家两间厦子被雨下榻了,水荣搬到了龙王庙里。那天我放学迟,等我走出庙门其它学生都走光了。剩下我一个人走在雨里,心里觉得有些冷森,手也直打颤,一不小心手里的油纸伞就被风刮跑了,我忙去追伞,没走几步泥机绳子又断了,机腿也咧成两截,我一下子被摔到了泥水里。半个脸和胳膊泡在泥里,半拾天无法动滩。我左右看了一下,这鬼天气里那儿还有人影呢?人家都窝在家里失咸杆呢!只有那雨还不停歇的下着。
没办法,我哭着拾起摔坏了的泥机,光着脚在泥水里往家走。深秋的雨水冰渗冰渗的,每走一步觉得痛痛的,但还得咬牙往家的方向走着,因为,路旁村舍的油灯已经照在路上的泥水中,发出道道渗人的黄光。我要迟回家母亲会担心的。我心里直恨这个霖雨鬼天,也恨这片泥泞的路和堡子。同时也怨自已命穷。谁让咱买不起那洋胶鞋呢?
好不容易走到家,看到黑影里雨中等待的母亲那苍老的身影,我便抑制不住自已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不知道自已是为穷日子难过,还是为母亲的操心而愧疚!母亲看着我一身泥水相,心疼得掉下两行泪水,母亲说:‘这学,雨天咱先不上了。’我听了又哇的一声哭声更大了。不知道这一声哭是为上学难还是怨雨天?母亲的话使我感动!母亲揣来了热水,给我洗了身上的泥水,因为农村人老虎山一张皮,没啥替换的衣裳,就精身子钻进烧炕上的被窝里。看到母亲那干涩的眼匡里还挂着苦酸的泪水,我又一次在被子里难过起来,咳!这雨,这年经,雨中的日子,雨里的人,谁又能不难常呢!
尤其是买不起洋胶鞋的人家,谁能有多大神通让雨不下呢!‘日子再难,还得往前过呀!’我记下了母亲说的这句话。那一年我刚满八岁!
女儿雪子六岁半就嘈嚎着要上学,于是我便寻情钻眼托人在西韦小学报了名。
九月上学第一天就遇上了一场大雨。那天,雨下得特别大,院子里的水直向大街上涌,人家娃们都一溜一串的回来了,可就是不见女儿雪子的影儿,我急忙撑起油布伞去西韦小学,刚进校门碰见老师说:‘教室学生都走完了!’我听便着急起来,在校门外四处瞧了瞧,没有孩子的影子,正低头向家的方向走去时候,路过乔家村的菜市棚下,听见有声音叫我,抬头顺声看去,只见女儿雪子头顶书包,脚下的凉鞋用一把稻草绑着,浑身淋得湿透了,那小脸冻得青紫,那眼睛里泛着一丝埋怨的神情,看见我的一舜间,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我问:‘你咋咧?’雪子说:‘爸,雨大水多,把鞋带也挣断了,还好!我找了把稻草把鞋绑好,正准备回家呢!’我听了也眼泪汪汪,也不知说什么好啊?我知道,这泪水伴着雨水的日子,令所有人到了上学年龄似乎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与思想!尤其是经风雨的垂练就更加成熟。
风雨两代人,泪眼各不同。泪水和难常搅活在一起,引出了怨与爱的情绪,不知道是该恨天雨?还是更怨命运不济?总之,我父女用雨珠串起来的爱恨带在日子的脖子上,使生活才有了光彩,使灵魂里才值得记忆。
城市,农村的一切,都笼罩在灰色的雨雾里,朦胧中我好象看到了蒙学时代的那埸淋雨中那些同学们的情与影。
丙申正月三十扵余曲城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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