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田:我的神啊--抓一把黄土尽是文化
夕阳把余晖洒在古老的土城墙上,金色的光把黄土变得暖暖的,让人觉得舒坦,土城墙经历了沧桑,曲倦着身躯,在秋风里昏睡,远处响起了咽然的埙声,仿佛传递着历史的声息,这声音又勾起无尽的思绪;那黄土里滋生出的故事,那情趣里的白话、乡党们的笑声、想起来就令人畅神。
世上的事正是这样,消亡了的令人回忆,存在着的却不珍爱,每个人追求的事,莫过于幸福和快乐的生活,其实,幸福只是一种感觉,快乐都是实在的受活,有位名人说这两样原本与贫富无关,同人的内心却紧紧相连,我叹为至理,觉得真切。乡里人向来视生活为过日子,称幸福快活为滋润受活,可见日子里的松泛是何等地重要,就算环境再艰苦,乡亲们也有“穷开心”的时候,古人说得好;“安贫乐道”吗?黄土里的文化,使日子有了快活。
堡子里的撂白话,俗称撂杂碎,由来已久了,前时我讲过一些,大家爷们都说好,我觉得还未尽兴,心里老过意不去,所以,今日又把自小卖过的蒸馍,当成烧饼再卖一遍,让乡党们吃碗烫饭,是否有新意?我不知道。
俗话说:“吃饭要尝哩,听话要详呢!”白话向来没有确切字眼和意思,单凭听讲而了解详情就里,恐怕不够,农村人说的还差驴把长一节呢;但是,要真正详出白话的含意着实不容易。除非你是土生土长的老陕人。汉文化的根基在秦地,这博大精深的土话就扎在深厚的黄土里了,千百年来,白话经过不断发展和创造,包含的文化元素之广,形式之丰富,才繁衍成为今天的撂白话,其实白话的种类很多,有抬杠、顶楞、逗乐子、说糊话等等,但是究竟是白话源于抬杠顶楞,还是笑话幽默出于白话,我不知道。老百姓能称白话为杂碎,可想它确实不简单,恐怕今天的人们谁也说不清楚,我道认为,咱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弄个泾渭分明吗?
城里人说这是笑话,文化人叫幽默,乡村说成失白咀,后来的队长叔却说是“段子”,大伙都说有新意,话音刚落,狗子就接上了觜说:“绸子道好?还是缎子呢?”大家伙哗的一声都笑了,其实白话也好,段子也罢,总是离土味近而粗俗。六十年代,外埠朋友到西安出差,正出神的在车站等车,忽然身后一声“吃苕”,外埠人吓了一跳,西安人都知道这是卖烤红薯的吆喝声,但外地人不知道,跳起来就跑,那么喝“吃苕”的人却喊;“外伙七,你努一哈”,那人跑的更快了,后来有热心人对外地朋友解释说:“没什么,那是烤红薯的做广告呢”,那人听懂了,也会意地笑了,此后,外地都把吃苕理解成红薯的关话,并称老陕人增冷搓绝,陕西冷娃便闻名全国。
队长叔爱撂白话,也爱抬杠,尤其和狗子遇到一起成了生产队的杠头,有一天大伙从南湾地里放工,走在场沿子的土路上,饿的习习的乡亲们困了,大伙儿谁也打不起精神劲儿,队长叔看着路旁的庄稼,黄瘦得象麻杆一样,叹了口气儿,说:“今年庄稼怕是肥力不足哟”,狗子听了却抬杠道:“去年我家茅坑里种了好多包谷,茅厕该不缺肥吧?硬是一棵都没长上来”,这话,把队长叔噎住了,半晌说不出子丑寅卯来,大伙在笑声中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各种段子、新闻故事,一时间在乡党的嘴里传着,说着,笑着,狗子忽然神秘地说:“夜里咧,有人从城里回来,传说城有两个碎娃吃了二斤白糖给甜死了”,在场的乡党立马都说;这是失白咀,摇头都不相信,狗子见大伙不信,说;我再说一个实在的,看你信不信?说是:“乡里人发了财,跑到城里寻了个‘二奶’包着,情人节那天耍洋气,让那女的做饭庆祝,等到下班回家,推门一看那‘二奶’正脱得一丝不挂,在客厅地毯上热身呢,问;“咋么做饭?”那女的忙说:“你没看见我给你正热菜呢?”大伙听了立马笑倒了几个,队长叔报复刚才抬杠的事说:“狗子是个‘烧包’,是;两亲家没见面,那是娃的话。”胡编的,狗子满脸通红,头里先溜走了,边走边唱着:“郭杜镇,拾牛粪,拾了牛粪打搅团,先给他二舅舀一碗……
吃完晚饭,月亮象银珠一样倾洒在堡子的房上,墙上,地上,把三官庙前的地照得白昼一般,乡村寂静了许多,只有庙前的场子上孩子们藏雀雀玩耍,大人们三五成群地坐在石碾子上听着故事,聊着白话,二楞从小爱听老人们讲故事,平常见人爱撂杂碎话,村里人叫楞杂碎,队长叔正在讲二楞小时候的故事呢;听人说有一次,郭镇中学的学生来村里演出样本戏《红灯记》,李玉和被押到刑室,鸠山队长上场,拿着旧皇历正在研究,一日本兵士上场,不知真是紧张还是忘词,走到鸠山面前报告说:“李玉和招供了”。台下的观众吃了一惊,那演鸠山的演员气得把皇历一摔说道:“尽是失白咀,老李是不会招的。”台下的观众捂着肚子笑倒了一片,偏巧楞老汉引着二楞正在台下,那二楞兴高采烈拍着父亲的手大声叫着:“大大,我要吃失白咀。”大伙听了又是一阵暴笑,二楞的母亲忙说:“多嘴,尽丢先人呢。”狗子接下话说:“二楞你大是个塞皮甲甲子,舍不得给娃买。”二楞听了哇的一声哭了。
远处,月亮爷正照在村庄的墙头上,亮而柔,秋风象老白干酒吹过人们的心头,这土得掉渣的浪语,使劳动的累,生活的苦,变得舒坦。
狗子经常在城里打工,算是村里见过世面的人,把乡里的白话带到了城市,也把城里的见闻和戏曲带回了乡村,秦腔中的秃子爱尿床,一夜尿了个太平洋,
白话在日子里搅活着,日子在白话中走过,乡党们的笑声在黄土里不断延续着……
雨果说过:“当我们笑的时候,内心深处应是仁慈的“。这话我相信,秦地厚厚的黄土,养育了厚道的乡亲们,滋惠着大度和仁爱精神,黄土地上产生过光辉的过去,也造就文明的现时和未来。结缔出一种绝大的力量,融入进人们的日子里。
那土城上深沉的陨声还在吹着,我也弄不清楚是谁在吹且为谁唱,只是觉得土声土气而悦耳、激越,也更悠远了……
我常常为这些土得掉渣的旧话弄得感动,六神不宁的幕乱。甚至我浪费我的许多时光,去乡里打听着,寻找着,…….我的神啊!我不想成就什么文的事业,只是想把历史留下的土文化写在纸上,传承开来,聊以自慰。
昏昏道人 戌子年春分
写于曲城壕七亩地菜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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