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大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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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峪是穿越秦岭的一条古道,从西安东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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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峪子的路复杂有趣,有时要在流着一层薄水的列石上快速踏过,溅起一串串清冽的水花;有时要小心翼翼地踩着湿黑光滑的石块试探着前行;有时要双手撑起,使身体悬空向前移动,穿过巨石间的溪水奔流的狭道;有时要用拐棍平伸出,将人寄过去或拉过去;有时要用臂在前挡住,用身体挤过一人多高的稠密的蒿草滩;有时要猫腰钻过带刺的灌木丛……背着二三十斤重的包,如一头满怀莫名憧憬的驴默默前行。休息时到河边洗洗手脸,喝溪水,吃水果,间或与异性同伴开个荤荤素素的玩笑。大峪的坡度是缓而漫长的,是锻炼耐心的好地方。好在山石千奇百变,山色红绿相间,空气清新,绿水奏鸣,花鸟相欢,不知不觉间就行出了半天。若在城市,没有了路的高高低低,没有了山的千变万化,人早走得身乏心迷了。待感到坡有些陡时,水声也很小了,石上的绿苔爬到了树上,路旁出现了竹节草,这时已到了水穷处。河道不见了,只有细小清冽的泉水从草丛中冒出,挖个坑就成了解渴的凉水泉。你若沿河而行,到达山巅之前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那就是喝水,打水。这清凉的泉水显得那么珍贵可爱。但也有人说,正是这可爱的地方,过去却是常死人的地方。有的年轻人大热天扛着沉重的栓、檀、山货等行李上山,一口气狂奔,五内俱热,见马上没有了水,就跪地狂饮。清冷的水猛的入肚,激裂了肺,一命呜呼者大有人在。再前行,路旁的枯枝越来越多,有的貌似干枯,实则活着,却一年四季生长期很短,如动物冬眠般。树也越来越矮,灌木丛增多,茂密的竹子夹道迎来,不知不觉又到了一片开阔的平缓的坡地,细长的一片一片的草——高山草甸出现了。这时,也就到了大岭——长江黄河流域的分水岭。你站在大岭中间的风中,南方北方在身体中交融,长江黄河在血脉里奔涌……大岭却原来这般平缓,可以做个直升飞机场,像是大自然欢迎人们来此栖居而刻意为之,秦岭八百里蜿蜒过来,也像是在这里找了个低凹处稍歇,如一个秋千绳安静地垂吊在这里,片刻,又西向逶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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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天,天在山巅。我们去秦岭深处迎接秋天——这位穿越大峪的独特客人。一月来,红黄的山色从大岭一直蔓延到了山口。夏日那绿绿的山顶,如今已暗暗的一片。人在走,秋色也在走,任何一个山沟、山岩,路边、半山坡都会跳出特别的红或黄来,有时组成美丽的图案。就是那些在阴凉下平淡的颜色,随着阳光的问候也会光艳无比。它以它的红黄炫耀着自己的美丽,诉说着太阳曾经到来时的明艳。
人们盼望红、黄色,红黄色来了,被遗忘的绿色在秋色的海洋里开始倾诉起它的魅力。在红、黄相间的山坡上,新鲜的绿,那种夏天令人眼倦的绿色倒显出其珍贵来了。
秋色苦短,山外的人远远注视着山的颜色,想象着山的美丽。山外人看到绚烂的秋时,它已只剩不到一周的寿命。秋色走到山口的时候,是已离开大岭了,大岭就只剩些枯枝败叶。偶尔山外的一些雨,大岭就飘开雪花了,黑黑的枯枝覆上一层薄薄的雪,大岭就像刚毅的中年男人,显示出它的铿锵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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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秦岭的峪子太多太多,像近处的库峪、子午峪、沣峪、 傥骆道……名称各异。芸芸众谷,唯此为“大”。为何名叫大峪,想来必是因为谷宽道直吧。大峪曾名“义峪”,是民出义工,官民合修而成,一沟贯通南北。这里从大峪水库开始进沟,道路伴着河流,河流陪着道路,路不高,河不深,平平安安舒坦的感觉,不象沣峪那么奇险,挂在悬崖,叫人胆战心惊。一直是宽阔的谷道,就上了大岭。谷道、沟道又多,沟道又生出沟道,再生出沟道来,大峪里到底有多少沟道,没有谁统计过。沟道多,山头就多。秦岭因为造山运动所致,北陡南缓,就在大峪一段造就了诸多奇峰险山,怪沟异洞,气象万千,如人称“小华山”的嘉午台,一路斧劈刀削的巉岩悬谷,岱顶二百米的窄窄的龙背遒劲地伸出去,忽的尾部翘起,突然摔下深谷;如人头山,偌高的山顶,偏偏就架起了块房屋大的巨石,像一个人头,不同角度看去,神态各异,从嘉午台、五里庙看去,那神态分明就是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如太兴山,人称“铁顶武当”,是这一带的最高峰。海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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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峪的山山岭岭,沟沟岔岔引起人无限的攀登和探寻欲望。沟深山高,往往走得人满身汗水,气喘吁吁。如果要露营,更要背着小山似的包裹跋涉,要不停地走,走很长的高低不平的山路,要踩稳列石过河,较宽无列石的地方要搭列石,要跃过去,或被朋友伸出手,伸来拐棍拉过去,要躬身甚或蹴着钻过荆棘,要登陡峭的山路,要过光滑的斜坡,脚与泥土同时在动,要上悬崖上手足无措的石皮,用短绳套住上面的小树根向上扯,下面的人踩在石上给爬山的支脚窝,要扯住虚土中长着的小草,借点维持平衡的力量。从山上下时,陡峭的地方仍须格外小心,上山容易下山难,保持重心在后,兢兢而下;坡度大的草甸,重力加速度,伴着欢畅的心情,你会双脚飞轮般交替,一路狂奔;太阳下山了,你与太阳同时下山,得以极快的速度赶路,以防天黑迷途,那时往往是黄昏时分,几个人只听到脚步声在草丛里噌噌赶路的摩擦声,大家都不言语,只一心一意赶路,谨防失足;有时把双拳伸向后背,边赶路边垫起背包,让后背透透气;有时饥肠鹿鹿,有时干渴难耐,只有猛吆喝几声给自己打气……这一切最终的结果就是气喘如牛,强烈的喘息让五脏六腑拉开新的距离,扩充新的空间,偌大的大山,偌大的天然氧吧,氧气与二氧化碳的新陈代谢给人的生命提供了新的原料。这样的流汗让人舒坦,这样的喘息让人畅酣,让人不由得嚎叫。吃个苹果吧,陕西出苹果,如同江南出橘,这里的苹果又脆又甜,渣少水多。分苹果不用刀子,咔地一声,一掰两瓣,汁液溅到脸上,嘴唇和眼都甜甜的。再掰成四瓣,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吃着甜脆的苹果,就是滋润。滋润得你连苹果籽都舍不得吐掉,想嚼出一二三四五来。托托摸夹榨菜,既轻又方便,耐饥,是旅行的首选。有时,我们还带着锅,挖坑,架灶,烧干柴,熬稀饭,下挂面,折根树枝做筷子,也不怕灰纤落到锅里。在深山围着篝火,烟熏火了地吃起来,那个香啊,不亲身体验绝难体味到。饭饱后,在草地上打几个滚,躺在岩上晒太阳,那个惬意,小毛驴般地惬意,久违自然的人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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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峪石头好,方圆几十里流传着“大峪的石头、库峪的弯,(汤峪)七十二道脚不干”的民谣。大峪山石嶙峋,雨淋日晒,风化冰裂,千万年间,石头满河,大如车,小成沙,形神各异,色彩纷呈,而且四季变化。洪水袭来,大大小小的石头拉开了新的姿态。大的石头以其沉重的力量顽强抵抗着洪水的冲击,憋足了肌肉崩然不动;鹅卵石和沙粒比赛着箭一般射出;大些的石块在浪里跌跌撞撞,随着浪头起伏奔走;再大些的石头在水里迈着沉重的脚步。高高低低奔走着的石块互相碰撞着,发出咕哩咕咚的震颤,为河水的咆哮声伴奏着滚石的厚重底音。洪水退时,河道就像大街上形形色色奔走的人流被摄影师忽然定格一样,停滞在那里,保持着惯性中形神各异的运动状态。河水将大大小小的石头重新排列组合,每次落水后,人们都会看到熟悉的河道不同清雅美丽的面目。如婴孩的面目,月月都有新的稀罕,令人欣喜,惹人心动怜爱。
天洗大峪,石净我心。雨后,山谷平静寂寞,浸在浓浓的忧郁里。偶尔,也会有淡淡的阳光漫过来,淡淡地挥洒在雨后润泽温凉的石头上。满河的石头都活了起来,如微微的风中在叶片上闪烁颤动的露珠,充满了灵性。石头也似乎注满了天雨,天雨是如何进入石头的,这是大自然的秘密。那石上的水润,水润上的光分明就是石头浸出来的,是石中的灵出来窥探雨的去向。石中有了天雨,天地就在石中合二为一,石头就有了灵性,像龟,像鸟,像河马,像鱼,像人,也都有了灵,活了起来。温润清亮的石头,颜色或淡黄,或褐红,或糯白,素雅清洁,无一丝凡尘气息,都如一块般若心,有的只是无以言表,淡淡溢出的喜悦;有的只是寻觅不见,离之惋惜,扯人魂魄的清雅;有的只是令人触摸拥吻的吸引。而这时你能做的,就是边走边欣赏,端起相机仔细琢磨,调整光圈速度。你正欣赏石头,忽然就看见一个淡淡的人影在你身旁。噢!出太阳了,是太阳送给你的另一个你!也来欣赏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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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爱大峪,钻过大峪的沟岔洞穴,上过山山岭岭,你有时会惊讶,上天为何要造大峪,竟让这峪子如此丰富美丽。秋赏山色,冬观山骨,春采山气,夏享清凉,一年四季,随便一个沟道进去,可与各不相同的景色相幽会,感受大自然的神秘莫测。不定那天会遇见云海,醉入云雾的故乡,甚或会片刻历经几种天气,体验到天光初泻的奇妙。也会坠入漆黑的夜,远远近近陌生的声音给人送来恐惧裹罩的新鲜刺激,使疲惫的身体获得新的激情。也会遇见深藏的隐居者,讲给你一段穿越时空的离奇故事、一些梦的深处的细节和颠三倒四而又趣妙横生的话语。也会遇见一些意想不到的惊险,甚或挑战生命的极限,而化险为夷后成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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