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修过村庄
我们欣喜地看到铁路在地上疯长,象我们的四肢伸展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将富有和贫瘠血脉相连,尽管我们不爱火车吭哧的噪音和呜呜的浓烟;我们痛心地看到铁路划破土地、割裂村庄、占据农田,不可抵御的病菌般刺痛我们祖祖辈辈遗传的农民细胞,伤害我们寸土揪心的情感,尽管我们也是铁路实实在在的受益者。二十年前,我们村的一些能行人当了铁道工人,离乡千里给素不相识的人修铁路,三年回来不了两次,可带回的新鲜事不出半天就传遍了全村。现在铁路这个令人揪心的家伙终于来了,不光要从我们原畔、沟道出出进进,听说还要给南山打洞,从北到南穿过秦岭腹地,钻亚洲最长的隧道。村里那位119岁的老婆婆,脖子滴溜着一个葫芦肉瘤,站立村南头望着巍峨的终南山,嘟哝了一句“动了龙脉”还是“送来了龙脉”,人们也不去追究,只操心着挣钱的机会来啦,有办法的看包工卖沙子石料能不能抢到手,没办法的想办法给地里草草的挖个井、栽些树,想多赖些赔偿金,再不行的卖苦力。“碳油子”当然有碳油子弄钱的法,铁路要修来了,乡党都磨拳檫掌的,他操操手只是眯眼笑,笑着笑着就眼藏杀机。铁路修来了,他就烧哄村民闹事,四处设障,寻机滋事,漫骂围攻铁路干部,不可开交时,他英雄出面,胡吓乱骂中夹杂两句歪理,把搭档们推搡散伙,就算把事摆平了。嘿嘿,现在就抡到他数银子了,他挣的就是这个钱,铁路上倒也早就暗中预算了息事宁人费,外联处长跟他争执得脸红脖子粗,只是怕他没足劲,其实内心早就给了他。他揣了钱,请伙计们湖吃海喝一番,再发几个小钱儿,天下太平。
这太平自然是局限于此时此事的,否则他怎对得起“碳油子”的绰号。此时风平,彼刻浪起;此地安宁,彼地失火,只要他还在,诸事老天难料。他连连得手,愈发气焰嚣张。一次他正在两面三刀地“做思想工作”,外联处的白胖子忍不住憋红着脸,当众揭破了他的诡计,他豹子般扑过去打胖子,被人们扯住了。他血红着眼,双手抱起一大块石头要砸死胖子,胖子拔腿就跑,石头差点儿砸中观众的脚。
三个月后是夏天,夏天的一个黄昏白胖子上山乘凉,这一去就再也不见踪影。村里开始传说胖子跟美发店一按摩女在山沟丛林里大干快上的事,在河道水潭光屁股打水炮的事,以及那女子她男人来找胖子要钱胖子不给扬言要杀死胖子的事,以及女子和胖子同一天失踪了等等事儿。
关于这件事,碳油子没说半个字。他浪荡着走过老婆婆门前时,老婆婆正靠在门前闭目养神,眯眯的眼睛突然睁开,嘟哝道:“水里走一个,路上陪一个,呃呃……”
半个月后,车祸突然降临,碳油子骑着摩托不知怎的就钻到了同向而行高速飞跑的石子车下,卡车猛的刹车,碳油子搓成了肉泥。围观的人回来说,碳油子腿上的肉竟然又白又肥,厚厚的板油露出一层层破绽。
那天夜里,有人梦见一个黑汉子和一个白胖子在山上打斗,黑汉子摔倒在地,掏出匕首刺破对手腹部,把他扔进山崖下的溪流中。溪水污黑浊红跌宕回旋,尸体漂浮几步,片刻就融化消失了。溪水复归清冽,依然欢快地日夜奔流。不远处的水潭,影影绰绰的两三个人提着水桶正在打水……
200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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