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觉悟
没想到这几天，莽村乱成了一锅粥。
莽村依着看不透的莽山，傍着流不断的莽河，人老几辈都没见过这场面。
自从去年麦子入了土，就没下过一场透雨，整个冬天，西北风吼了一阵又一阵，吹干了地面，就是没下过一场像样的雪。眼看都到了清明，稀稀落落的麦子连地皮都苫不住。过了芒种，收割机一转，农民们咋也没想到，收成连往年的一半也不到，想以秋补夏，抢种玉米，但地干得就插不进去犁。拖拉机拖着旋耕机，卷起一道黄龙，自欺欺人地把黄亮亮的包谷种埋在了地里，农民们都知道这叫“种在人收在天”。
没有好收成，莽村的孩子们照样嘻哈着，追逐着，莽村的大人们都叹息着，咒骂着。
天热得出奇，连看的大小狗都张着大嘴，耷拉着血红的长舌，呼哧呼哧地趴在街门口。
莽村吃过晚饭的人，都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板凳上，门墩上，激烈地讨论者这些天村里发生的事。
“哎，你都知道不？人家村长跟队长，把咱村喔砖窑都包出去了”。爱说话，站着跟坐着一般高，看不见脖子分不清腰的张家胖嫂说。改革开放以来，这里的群众依然习惯把村主任称村长，把组长称队长。
“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蝇子飞过去都有个影影儿，谁道不知道，人家才包了两万块钱，跟白送人一样。”李家的大嫂愤愤不平的说。
“他妈的X，喔都是打的不亲的娃。那些年为箍喔窑，把咱队人板筋都能挣断了，这会儿往出包，X大喔一点钱，人家都愿意。”张家的男人说。
“避，避，避！你道知道个X，喔是肥了和尚，瘦了庙。要不然人家为啥，争着当村长，当队长，为啥选举的时候，给你送一壶油，还加一袋面呢？这会儿不捞些得是瓜X，羊毛出在羊身上。”精瘦老辣白天黑夜都戴着墨镜的老汉高人一筹的说。
“对着呢，要是你当了村长，当了队长，也一毬样，悄着，再甭X干了，小心白天挨嘴锤，黑咧挨砖头。”对面的王猛说。
“对Ｘ子呢，对着呢！窑是咱对的窑，又不是村长他先儿给他置下的，队长他妈带来的，他凭啥摔扁揑圆都由他。我才不信看他狗X的弄得成。”当过几年兵的“二杆子”张卫国喊道。
张卫国一开口，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再没人言传。
天沤得像要把地上一切蒸熟，都后半夜了，连一丝风都没有。空中偶尔闪现的星星眨了眨疲倦的眼睛。
第二天刚放亮，张卫国就撂下手中的活，骑着摩托一阵风就进了镇上的小凤凰酒店。人刚到院子，摩托还没停稳，就喊道：“三宝，三宝！狗X的咋还睡着，太阳都晒着尻子咧”。
“咋呼啥呢，谁道没起来。”戴着眼镜，衣着时尚，看不出一点农民气息的饭店老板三宝，在楼上的卧室，一挑门帘，探着头，不紧不缓，不高不低的答道。
“你先坐客厅，我就下来。”三宝说。
张卫国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坐，也不看墙上的名人字画，随手掏出纸烟就点上了一根。
“啥事？看把你急的？”跟张卫国一块长大的三宝，没有一句客套话，直截了当地问。他不吸烟，但把预备好的烟和烟灰缸往张卫国跟前挪了挪。卫国毫不理会的跷着腿，若如其事地把烟灰往干净的地砖上弹着说：“你知道不，村长和队长个狗Ｘ的，把咱队的砖窑两万块钱，就包出去了。队里的人都戚促，我咋也觉得狗X的把咱不当人，咽不下这口气。
“咋能喔们便宜，这里头肯定有猫腻。”三宝肯定的说。
“村长，这几年在咱河道开砸石场，弄了些钱，把河道都弄成马X了，就是没人管，还不是人家用钱摆平了。一选举人家畅开儿花钱，结果咱还弄不过人家，有啥办法。咱村喔人都是有利了都想来，有事了树叶塌下来都害怕砸着自己。我才不想管喔闲事，他难怕把咱村都卖了。”三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你道说X子呢，甭怪人家想咋弄就咋弄呢，你都不管谁还能管。我今跟你说，我这一回是豁出去了，非得跟他们见个高低不可。你跟这回我一块弄，咱还是老伙计，你不弄了，咱从此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走呀！”卫国说完起身要走。
“你看，你看，你喔X样子，‘海眼花’碰不得。坐着，叫我想一下。”三宝拉住卫国的胳膊用力一扽说。
三宝拉住了卫国，卫国又坐下来，俩人半天没说话。三宝想：村长和队长合伙把砖窑低价包出，队长没X像，是个样子货，肯定是村长的主意。承包人肯定有钱，私下给村长弄点货，再给队长弄点货，他们便把群众卖了，这在弄起来，不但要跟队长斗，跟村长斗，还要跟承包人斗，还要跟他们后头支持的人斗，决不是个小事。斗成了能给群众办些好事，能给自己争个面子;要是斗不成，群众的事办不了不说，自己丢面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哎，咋样着？活你这人道有个啥意思，就是把钱铺满，叫人家骑到头上拉屎，还不如拔根X毛勒死算了。”卫国又喊起来。
“喊啥呢喊，我这不是正想这事呢！”三保说。
“想X子呢，想！等你想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卫国说。
“是这，咱要弄，光咋俩不行，一个好汉也得三个帮，你得把咱对的栓狗也联上，咱好好商量一下咋闹，然后咱仨领头，把全队的人煽惑起来，我就不信弄不成”三保说。
“这还差不多，跑路的事，有我你甭管，我马上就去寻栓狗。咱黑咧就商量咋办，你看咋样？”卫国一拍大腿高兴的说。
“行，你这就去，今儿黑在我这说话，嘴要放紧。”三保叮咛说。
刚过立夏，天隔外的长，只觉得才黑一会儿墙上的挂钟已铛铛铛地响了九下。张卫国、王三宝、李栓狗已围坐在小凤凰酒店的二楼的小包间里，摆了一盘油炒花生米，一盘尖椒变蛋,一盘炝莲菜，一盘腊牛肉，打开了一瓶七十度的白酒“闷倒驴”，三个人一人一个半柞高的玻璃杯，一齐由卫国倒满，然后分别放到各人面前。“咱啥都不说，先喝一大口”卫国提议，咣的一碰，扬起了三张嘴同时对着端起的杯子，一下子就进了半截子，浓烈的白酒如火龙一样穿过三个汉子的喉咙，直到胸口。“来，搛菜，咱边吃边谝。我说咱仨虽然不同姓，可从小在一块钻道，耍尿尿儿泥长大，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今黑咱聚在一搭儿，不为别的，就是要叫砖窑包不成。”三宝不等别人插嘴接着说：“不为X尻子，就是为了憋大肠，就是不能让他狗失的阴谋得逞。”
“对，就是的，就是要叫他狗失的知道，再也不能由他村长一手遮天，叫他狗X的也知道，咱村的人不是都是瓜X。”卫国圆睁着眼说。
“三宝，你这儿说咱咋办？冲锋陷阵有俺俩，你喔脑子好，只管给咱出谋划策，不信东风吹不回。”栓狗也抢着说。
三宝招了一下手，对着他们，咬着耳朵，如此这般说出了他的对策。“好，那咱明日就以计而行。”卫国似乎已经攻占了最后的山头，兴奋地又提议：“来，咱一起干，谁不齐心王八蛋。”
“砰——”三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了响亮的撞击声。酒一下肚，还没吃几口菜，卫国就骑着摩托，带上栓狗呜的一下就回莽村去了。
随后的几天，卫国和栓狗挨家挨户逐个对每个社员进行动员，甚至对个别不乐意，不表态的群众还进行了威吓，卫国扬言：“这回这事是你死我活，弄成了王八三十鳖三十，谁不弄可甭怪我睁眼不认人。”
栓狗也不厌其烦地对群众说：“窑是咱队的窑，包多包少应该由咱队的人定，咱烙的馍凭啥由他谁咬马？砖窑又不是他先儿给他留的，他凭啥耍的喔大的？咱现在不缺吃不缺穿，咱缺的就是要当个主人，咱队的事就是要咱队的人定点。”改革开放都二十多年了，村委会组织法也实行了十几年，但莽村人还是习惯把村委会主任叫村长，把村民小组长叫队长，把村民叫社员。卫国和栓狗再煽惑动员的同时，紧紧地抓住二三十个年轻气盛的，有世仇的，受过村长不平待遇，甚至欺负的男人，还有几十个波辣妇女，重点说服直到他们答应一起闹，不闹个天翻地覆，绝不收兵。
王三宝，张卫国、李栓狗这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碰头，一看机会成熟，三宝就说：“明天，你俩带些人，直接先找队长，问他是咋回事？看他咋办？然后拉上队长，一块找村长，同样问他咋回事，同样问他看咋办？当然人越多越好。不管咋样只准说不准动武，不准“打、砸、抢。”“没问题！”卫国和栓狗齐声说。他们哪里知道，在县城的灯火辉煌的“千里香”酒店的包间里，村长王虎，队长张松，还有承包人江腾蛟正坐在一起笑眯眯地喝着五粮液，抽着软中华，吃着鱿鱼、海参、鲍翅等高级菜肴。一瓶酒没用分酒器直接倒到杯子里，没几下就下了肚，又打开一瓶，接着喝。村长这几年开砸石场发了财，平时请客送礼，出入这样的高级酒店，已不在话下，只有队长几乎没见过这阵势，心里一直在叽咕，这鲍翅看着没意思，跟萝卜丝儿一样，吃起来就是不一样，味长的很么。这好酒喝起来咋一点不烧，也不上头。
酒喝得差不多了，承包人江腾蛟似笑非笑一本正经地说：“王村长，队长，我这些年承包砖窑一年也能弄一、二十本货，这回包你村砖窑，肯定能挣钱。只要我能包成绝对亏不了你们，先前给你说的不算，以后再给你村长和队长入个干股，你俩甭见外，村长你拿两股，队长那一股，看咋样？”
队长没吭声，只知道自己就给合同上签了个字，人家已经给了一本货，人还能不知道瞎好。
村长笑着说：“好说好说，咱弟兄们谁跟谁呢？”他清楚，自己给合同上签了个歪歪扭扭的名字，人家就给了两本货，人还能不知道个屎香屁臭了。“不过这事现在看来不好办了。”
“咋了？”江腾蛟问
“不知道，二队群众咋知道了？现在吵闹的不行。据说是“二杆子”张卫国和死狗李栓狗正煽惑群众呢，估计狗头军师王三宝也在幕后操纵。”村长面露难色。
“喔你甭害怕，现在合同也签了，你把他们能拢住，就拢住，若果拢不住，下来的事你们就甭管了。”江腾蛟毫不在乎地说。一会吃顿饭，今晚吃完饭，今晚就不回去了，我送你俩去“天外天”在去洗个澡，耍一下，轻松轻松这道是X事！”
这个晚上在省城的“天外天”，村长轻车熟路随便泡了个澡，在二楼昏暗的包间和俩个小姐搞起了“双飞”，直到拾不起腰，抬不起腿。队长在稀里糊涂中，刚被丰乳肥臀的小姐一抚弄，就“吐了痰”。往后再折腾，都怨老二不争气，始终抬不起头。第二天回去的时候，还一直在唉声叹气。
早饭前后，张卫国、李拴狗带着一帮人涌进了队长的院子，一个大黄狗扑着扑着对着人群吼叫着。不知谁喊了一声，随即摸了个半截砖向狗砸去，那狗一闪砸到了后腿，“吱，吱，吱——”朝里间跑去。
“吱你妈的X呢，张老五,你出来！”张卫国往廊檐一站，对着上房的里间吼。
昨晚折腾了一晚上的张松，正窝在床上打呼噜。媳妇摔碟子拌碗边唠叨边拾掇着屋子，听到院里吵吵嚷嚷，赶紧往外跑。一见这架势，她当时就愣了一下。多少年打架他见过，骂仗她经过，但没经过土改，没经过“文革”的她，那里见过山洪暴发一样的群体闹事，当时就如捆住手脚般缩在了门口儿。
“喊X子呢，喊啥呢？张松裸着的上身，大裤衩吊着，靸着拖鞋，揉着眼睛，站到了房门口的廊檐上。”
“你说，得是把咱对窑包出去了，包了多少钱，包给了谁？”张卫国瞪着虎眼，指着他的鼻子问。
“哦，就是喔事，X大个事，我还以为把天给塌了。咱明人不做暗事，明给你说，就是包了，还签了合同，包了两万块钱，包给江家庄儿的江腾蛟了，这是按人家村长的意思办的。我是队长，就得听村长的，你有本事寻村长去，何必在这逞能！”张松露着一脸的无耐，而又富有挑逗地一字一板地说。
“你耍得大的很，你听村长的，窑是咱队的，还是他村上的？没有咱队人的同意，他谁再能弄成，狗屙阿搭，我吃阿搭。”
“反正合同我已经签了，村长也盖了章子，你娃有本事能上天，能入地，爱咋弄咋弄去，少在这撒野。”说完又回去睡觉了。
卫国一时语塞，没言传，栓狗又喊道：“你狗X的甭牛，甭看你娃这会儿睡，这回就要叫你娃好吃难克化。走，咱寻村长去，谁不去谁不是他妈要的。”说罢就拉扯着群众朝村长家涌去。
村长的庄子在出村的大路口，一栋新式的别墅式住宅。门口一对儿昂首朝前的狮子，一个呲牙咧嘴，一个紧闭双唇。纵横一百六十二个碗大的金灿灿的门钉，把高大宽敞的红色铁门镶嵌的格外耀眼。呼啦啦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向这里咚咚咚的砸着门，伴着“开门，开门！”的喊声，从院内传出来如狮子般的藏獒的叫声。好一阵子后，大门上的小门口，村长挺着硕大的肚子，不慌不忙对着气势汹汹的来人，高声说道：“乡党们，有啥事咱往屋里走，坐下来慢慢说。”话音一落自己就扭头先进了院门。
大家鱼贯而入，直接进了客厅。藏獒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在院子的铁笼子里扑着吼着。
客厅尽管很大，这会儿却显得有些窄小。除了卫国、栓狗和几个群众坐在在宽大的牛皮沙发上以外，其他人都涌满了角角落落。村长一边给人让烟，一边说：“啥事吗？看把你们急的？”
“还能有啥事，你凭啥把俺队的砖窑，喔一点儿钱就包给了人，俺队社员咋连个气气都不知道？耍得太大了吧！”拴狗质问道。
“哦，是喔事，你队的窑撂喔没人弄，闲着还是闲着，反正咱村没一个人想包，我就给寻了个主，跟队长一商量，就签了合同，钱少是少，可总比没包强啊！”村长颇有道理的讲。
“屁。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知道你背后咋失鬼着呢，反正今儿来给你打个招呼，俺队群众不同意，你签了合同，也是X不顶，咱看他弄得成？”卫国说。
“你把合同给俺，叫俺看一下”栓狗说。
“村的合同在会计那儿，你队长跟前也有一份你随便看,不过签了合同可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甭胡来，弄出事来了，可别叫我给你们擦尻子。”村长说。
“放你的心，咱走着瞧。”卫国说。
大家叽叽喳喳的出了门。
“你们今儿都先回，这事咱下来再说，反正要叫他弄不成。”拴狗叮咛大家说。
大家向放了气的皮球，往回走的时候，卫国和栓狗又往小凤凰酒店去了。
小凤凰酒店的小包间里王三宝、张卫国、李栓狗三人又聚在了一起。
“咱下来咋办呀？”卫国着急得问。
“听三宝咋说。”栓狗说。
“是这，咱做两手准备。”三宝边吸烟边说：“一手是组织咱队人坚决阻止承包人进窑场，让他弄不成。二是咱请个残活律师，听听人家的意见，看这事该咋办。”
“对，我马上回去组织人，你俩给咱请律师：”三宝自告奋勇地说。
“那好，咱分头行动。”三宝说。
毒热的太阳灸烤着大地，刚出土的包谷苗，在干蹦蹦的麦茬地里半死不活的探着头。
村长在社员们走后，赶紧给承包人江腾蛟打了电话，说明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让他早做准备，赶紧开工省得夜长梦多。
当天晚上江腾蛟，给城里黑道的朋友打了个招呼，让他明天给窑场上二十个人，每人每天一百元，言明只许扎势，不可伤人。他又给离莽村窑场不远的自家砖场的场长说：“明天早上等来人一到，让拖拉机司机将两台旧履带推土机开到莽村窑场。”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不久，暑天的清晨，没有一点凉意。两台履带式推土机，吼叫着，震撼着，一前一后，向莽村砖场开去，碾压过的坑坑洼洼的路上紧跟着二十个清一色的光头小伙，一律是黑色墨镜，雪白的手套，黑色的圆领汗衫，胳膊上都纹着张牙舞爪的青龙，一人提着一个洋镐把。推土机很快就到了窑场。
突然间一阵鞭炮过后，莽村一队上百个男女老少在张卫国的带领下，掮着镢头扛着锨，从一街两巷涌向了村南的窑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推土机和后面跟的人。
张卫国光着上身，把握在手中的铁锨往地上狠劲一撴，露着凶像大喊：“识像的，今日从那来，就往哪去，咱井水不犯河水！谁今儿敢动手，这就是谁的墓场，明年的今日就是谁的祭日！
“就是的，狗X的，也没打听一下，还敢在莽村地面耍踅。”有人喊道
“打这伙狗X的，叫他也知道咱村人不是好惹的！”不知谁再煽惑。
站在圈里的人都没说话，只是瞪着眼盯。
“还不快滚！”卫国大喊。
这时站在排头的大汉对着卫国双手一拱：“伙计，你记着，咱后会有期，撤！”
“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走。”为国对群众说。他连着有对那帮人说：“告诉你主子，想包这砖窑门都没有，不信就叫他跟这一样。”话未说毕，卫国朝前走了几步，抡起鉄铣“啪”的一下，就砸碎了推土机的招风玻璃
他站在推土机地履带上，抖着拳头说：“乡党爷们，咱们再也不能忍气吞声了，再也不能装好人了，再也不能当孙子了!咱也学学当回爷，咱也做回主，没有咱们的话谁也包不成，对不对？”“对，对,对！”底下的人起了吼声。
“对，咱不同意，看他谁把咱盯个两眼半。”有人说。
三宝和栓狗一搭去县城通过朋友，找了一个律师，叙说了全部情况。那律师说：“合同已经签了，你们不能用违法行为对抗违法行为。你们现在唯一的办法是通过诉讼解决问题。你们队如果有超过半数的群众，起诉请求法院确认合同无效。法院若果支持了这个请求，承包人自然就不能承包该砖窑了。”
正在他俩咨询的时候，张卫国给三宝高兴地打来电话说。他组织社员吓走了黑社会，还砸了人家的推土机。三宝把这情况给律师一学说，律师当即说：“千万不要砸，那是违法，甚至犯罪的事情，一但再闹大，恐怕得不偿失。不光问题解决不了，还要引起更大的麻烦，甚至闹出人命。你们赶紧回去商量一下，大多数群众要是愿意，就赶紧依法起诉，法院会给你们主持公道，维护群众合法权益。”
几天后莽村二组219个18周岁以上村民作为原告，依法立案起诉，他们的共同被告是莽村村民委员会，和第二村民小组，第三人是承包人江腾蛟，村委会的法定代表人是王虎，第二村民小组的诉讼代表人是组长张松。诉讼请求是，请求法院依法确认承包与村委会及第二组所签订的砖窑承包合同无效。诉讼所陈述的事实与理由是，村委会和第二小组在没有召开群众大会，甚至连个村民代表会都没开，根本就没有听取群众意见，村长和组长竟然擅自做主，与承包人签订承包合同，严重损害群众利益。违反了民主议定原则，违犯了村委会组织法。法院应当支持群众合理合法的请求，以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法院非常重视该案，及时立案，及时转到经济庭，经济庭及时组成了以庭长和两个业务娴熟的法官组成的合议庭，并及时向被告村委会，第二村民小组以及承包人送达了起诉状。
村长没想到，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在这村从来说一不二，没想到这回还被告到了法庭，简直是奇耻大辱。队长也没想到，承包人江腾蛟更没想到。十几年了自从一切向前看以来，承包人花钱买权、买权赚钱，真是一路顺风顺水，无往不胜。当官的得了实惠，承包人得了暴利，钱越花越多，钱也越赚越多，有时候他还真想跪在地上给共产党好好磕几个响头。他没想到这事真咬手，大小官都拿下了，却被一帮碎X弄得不得安宁，还告到了法院。这回这事要是办不成，钱白花了比屁蛋，他这江百万的这脸到往哪里放。他心想：不行这事得千万重视。他拨动了县上几个吃过利办过事，现已成了朋友的“公仆”的电话，对他们说了。他们都答应竭尽全力，想办法，寻路子，找关系。江百万稍稍松了口气。第二天他又以比行情高了三倍的价钱，请了县上赫赫有名的大胡子律师作为自己的代理人。私下还通过关系去找张卫国，并先拿了一万块钱，并表示事成后再加一万。没想到张为国是个倔X，不但不收货还把熟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到处畅扬说，穷归穷，不义之财，他一分不要。真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气得江百万恨不得掘了他的祖坟，再在上面尿一泡。
以承包人江腾蛟为首的被告村委会的村长，和第二村民小组的组长组成的利益集团，终于在炎热的中伏与以张卫国为首的第二组村民利益集体，在终南县法院展开了面对面的开火。
那一天，王三宝出钱，雇了两辆大轿车，拉了二百多个村民送到了法院的大形审判大厅。终南法庭从来还没开过这样多原告的案子，十几个法警察严阵以待。除过审判长和两名审判员，还有两名被告的法定代表人和诉讼代表以及第三人和他们的代理人外，对面坐着，张卫国、王三宝、李栓狗以及律师，其他全都密密麻麻地坐在旁听席上，站在旁听席周围的过道上。
开庭自然按正常程序进行。最让在场群众从心敬佩的是代理律师的一场声情并茂的辩论发言。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
我非常荣幸，也极其愿意地接受了莽村第二小组219个村民的委托，担任他们诉讼被告莽村村委会和第二小组砖窑承包合同一案的诉讼代理人。受理本案后，经过深入调查，刚才又参与了法庭调查，直到现在我不能不由衷的发出感慨：我高兴，中国农民能把村委会告上法庭，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我高兴，中国农民能拿起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是多么让人惊叹。不管这场官司的结果如何，我都要高声的为他们喝彩，为他们撑腰！他们终于挺直了脊梁，真正的当了主人，这在莽村的历史上前无古人！
我的辩护意见是；“法院应该支持原告的诉讼请求，其主要的事实和理由是：合同尽管签订了，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其实，该合同的签订完全违反了民主的议定原则，违反了村委会组织法，完全没有尊重第二组村民的自主权，把一个集体的砖窑当成了村长和队长自家的私有财产，想咋办就咋办。这叫什么行为，这叫‘卖组’合同，这叫‘崽卖爷钱心不疼’……”
开庭后，所有的村民都为律师的精彩辩论而笑逐颜开。法院审判了，莽村群众赢得了有史以来第一场官司的完全胜利。
一阵闷雷闪电之后，莽村的上空下起一场一年多来从没有过的透雨。蔫不邋遢卷了叶子的玉米，一夜间换了样子，绿汪汪的，齐刷刷的，蹭蹭地往上长。没几天，就抱上了胖墩墩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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