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抱愧
三年前那个夏天的中午,我从老家回西安,刚走出家门不远,就发现左手坡边躺着一条酒杯粗的黄汉蛇。天异常炎热,它静静地伸展着身子,享受着葫芦藤下的那点点阴凉。“大大,你看蛇——”我不由得大声喊道。送行的父亲看到了,赶紧喊叫大哥。大哥是捕蛇高手,他闻讯跑来,用一个树杈叉住蛇的七寸,把它倒提起来,装进一个帆布口袋。看罢大哥抓蛇,我继续赶路。
我们那里把王锦蛇称为黄汉蛇,概因其头部有“王”字黑斑纹,背部中央和腹面为黄色。这蛇各地称谓差异,别名就有十多个,我以为黄汉蛇的叫法最为形象。此蛇无毒,身体上的奇臭味却能保护自己,说是一头饿极了的大野猪见到一条黄汉蛇,动了美餐的念头,却被其释放的臭味熏得食欲全无,还躲得远远的。
以往我们那里蛇很多,自从南方掀起吃蛇热后,蛇就被人抓去卖了,蛇一少价钱便高,逮它的人就更多,蛇也就更少。蛇吃老鼠,没有了蛇,老鼠成了灾。人们就拿药来毒,结果老鼠没见少多少,倒把猫呀、狗呀、鸡呀的毒死不少,有几年家户养猫呀狗的成了稀罕事。这几年情况好些,却还有人收蛇、捕蛇。
走不多远,我就后悔起来:“这蛇碍你啥事了,你就这么对待它?”
我想起小时候,因为不懂事作出过许多残忍对待动物的事:将一根麦管扎进青蛙大腿,然后往里吹气,硬是把它胀死了;一次去小学的路上,撞见一只草绿色的蛇从脚边溜过,我想也没想就操起棍子,狠劲砸上去,没几下,那条生命健旺的蛇便瘫在路边,我还朝它的头洒了泡尿——老人们说蛇是打不死的,只有人尿才能让它死彻底;大哥那时安闸板逮松鼠,我是看着一只松鼠吃了诱饵被石板压住,就很急迫地掀起石板,抓住松鼠尾巴提起来,它竟然还活着弯转身咬了我的手指头,那尖利的牙齿给我的指头留下几个米粒样的洞,鲜血直流,痛极的我将它重新压在石板下面。长大后,我懂得了生命的平等与珍贵,再没有意地伤害过一个生灵,走路时也很小心,生怕踩着蚂蚁、蚯蚓啥的。
回到西安,我就想给大哥打电话,要他把蛇放了,可是大哥会同意吗?——大哥捉蛇是要卖钱的。
我曾与好些人一样,对蛇有种天然的恐惧,觉得它冷冰冰的,丑陋而凶恶。可是一些新闻报道改变了我的偏见:“蛇女”与几百条蛇共度多日,平安无事;大金蟒蛇被救后半夜跑来“亲吻”恩人,后来地震时救了恩人的命;一农民捡了条受伤的小蟒蛇,治好后蛇再也不离开,承担起看家护院的职责……看来只要我们善待这些冰冷的家伙,它们便会以一颗火热温情的心感恩回报我们。
大约过了一个月,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给父亲打电话说,你先给大哥一百元叫把蛇放了,我下次回来给你钱。父亲回答,你大哥把蛇卖了,蛇小价不好,没卖几个钱。
我在电话这头愣住了,心一下子沉下去,我知道这条蛇肯定是进了南方某个餐馆。要是自己不声张,那蛇不会被大哥捕去,它会继续平静而自足地生活在那里。它的生命是被我断送的!
我的自责与愧疚,也就从那时开始,一点点漫溢开来。后来我对父亲说,你给大哥说声叫他别再抓蛇,蛇也是一条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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